笑声引来谢年祈深邃的目光,她的笑容更为灿烂:“芺青多好一小娘子,阿云好福气呀。”
这话逗得大娘开心,当下便同孙伯打趣幺小郎君能和芺青凑成佳侣。
夕阳洒下光影,易棠和谢年祈在院中相望,她微笑着,对他那低得能冻死人的气压恍若未觉。
他不坦诚,她便也逗弄他几个回合。
然而对方斜睨她一眼,转身进入房中,留她一人拾起香囊。
圆月高悬,香烛燃烧。
透过寝室半开的窗扉,她看到对面屋顶上人影翻越,是谢年祈寻那条暗道去了。
今夜该是顺利,易棠斟茶入杯中,还未入口,有人敲响房门。
方一开门,芺青在门前稍显扭捏,支吾着说道:“幺姐姐,我今夜……能和你宿一块吗?”
“近日事多,我怕……”见易棠愣怔,芺青继续道,“我怕夜间也会出事。”
易棠听了这话瞬间了然,堪堪十六岁的少女,一日内受到两次惊吓,又是威胁又是剥皮放血的,搁谁都难以入睡。
“进来吧,都是女儿家,”她牵芺青进房,“往后想过来就过来,有我在别人伤不了你。”
得到屋里人的允诺,芺青咧开嘴角,一如初见那般,露出两颗圆钝小虎牙,娇憨可爱。
易棠终究没忍住,捏了捏少女的脸颊,最喜欢可爱妹妹了。
月色银白如练,低语声悠扬。
烛火熄灭,她和芺青躺在床上,聊尽城中趣事。
说到柳家大院买卖人口时,芺青贴近她耳郭,小声道:“幺姐姐,其实院里买来的幼女都关在地下。”
“什么?”线索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易棠本能地追问。
“我见过,他们把人塞进一条缝隙,”芺青继续道,“听阿嬷们说,那条缝隙直通棵榕树根下的地牢,困着买来的妇女。”
说的正是那条暗道。
想不到榕树根下竟是地牢。
回想起冯里在榕树下的紧张模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躺在身侧的芺青还想接着说,但脸色已然苍白,到底是话题过于沉重,易棠忙转开话头。
“说点别的吧,你现下可有愿望?”
她道:“例如学好琵琶,将来当位女夫子,或者离开京城。”
此话引起少女认真思考,许久,帐中才响起人声,丝丝缕缕,细如蚊声。
“我希望嫁位好郎君。”
嫁人?易棠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芺青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十六岁正是出嫁的年华。
照这个俗约来说,少女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想着顺其自然,她接过对方的话头:“咱们芺青这般乖巧,可有相中的小郎君?”
让她直接的话羞到,芺青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幺郎君就很好。”
“既然说出来了,我想借此事探一些幺郎君的事迹。”少女声音微不可闻。
得知芺青的心属郎君,易棠嘴角抽搐,反复确认自己没听岔。
她看向少女湿漉漉的大眼睛,细想近日与谢年祈相处时他的表现。
凶残冷酷,嗜血无情。
那人的各种表情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定格在他施刑时的狠辣模样。
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么一尊活阎罗,竟成了芺青心中的好郎君。
易棠心中五味杂陈,天杀的,小女孩真是心盲眼瞎才会心许这样的人。
她很想告诉芺青,其实谢年祈是个冷血残酷、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喜欢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但对上那双小鹿眼,她妥协了,遂深吸一口气,说出违背本心的话:“他啊,别看他面皮坏,其实心肠热着呢,惹得多位女儿家芳心暗许。”
赞美词汇用在谢年祈身上实在生硬,思及婚嫁生育,她随口胡扯:“身子骨也硬朗,一夜御七女不在话下。”
她这话说得露骨,也是真吓着人家了。
芺青红着脸起身,结巴道:“多谢幺姐姐,我还、还是回我房中吧,不、不打扰了。”
说罢,少女披上外衫小跑进夜色中,门都忘了带上。
夜风灌入房中,易棠打了个激灵,捂着蜡烛去关门。
眼看还差最后一丝缝隙,身旁猛然探出一条臂膀,将那束微光彻底遮蔽,困她于门板和身后那人之间。
冷梅香钻入鼻尖,她僵硬转过身,对上那张阴沉的面庞,嘴角勉强扯出弧度:“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打探我的时候。”微弱烛光照不真切那人的神情。
完了,易棠心尖一颤,手也跟着颤抖,松开蜡烛。
四周陷入黑暗,她花了一小会儿功夫方才适应,身前的人却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我竟不知,我在易掌柜心中是个四处留情的浪荡子。”
他附在她耳边:“身子骨硬朗,一夜御七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