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拿过铜盆。
风在房门开合的瞬间灌入房中,易棠浑身打了个激灵。
待人走远,她来到妆台前,褪下大半上衣,对着镜子查看背后伤势。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背上,在成片的细腻白皙中映出淡金。伤口沾了些许沙石,在光线下更为触目惊心。
指尖轻触上去,刺痛感袭来,她下意识痛呼出声。
正承受着疼痛的煎熬,身后房门响动,易棠连忙遮住胸腹。
方一回过头,对上谢年祈的视线。
他端着热水,扫了一眼她裸露在外的背,挑了挑眉。
进门便看到这幅光景——
镜前的人发丝凌乱,衣衫半解。
她赤背站着,血从伤口处涌出,淌过蝴蝶骨,沿着脊梁滑落,生出几分美艳。身前春色倒是捂得严实。
平白让人看到皮肉还能冷静至此,不吵也不闹,呵斥的声响都未发出,在未出阁的姑娘中着实罕见。
他轻咳一声,对她道:“躺回去。”
房中陈设简单,空间狭小,两人离得近。
他身上的冷梅香混着轻淡血气,卷入易棠鼻子里。
见她并未动作,他挽起袖子,耐心道:“任职于皇城司的人在刀尖上舔血,互相疗伤是常有的事,你在我眼中和那些兄弟无异。”
“更何况经我审讯的人无论男女,我早已习惯暴露,还不至于对你动歪心思。”
听闻此言,易棠干笑两声,担心的正是这个啊。
那双施刑无数的手清洗伤口,她是真怕他下手不知轻重。
但观其面容冷峻,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易棠心知难以推拒,只好乖巧趴回榻上。
身为穿越者,这点男女之防倒无所谓。殊不知身后的人虽看伤无数,却是第一次为姑娘家处理创口。
肩背失去衣物遮挡,房中炭火燃烧,噼啪作响。
火星沫子从火苗堆迸发至铜盆外。
布帕浸入水中,又被捞起来。
淅淅沥沥的水声过后,湿热布条轻点伤口。易棠倒吸一口凉气。
瞧她反应不大,谢年祈继续沾去伤口里的沙石,问道:“易掌柜岁及碧玉还是桃李?”
“早过了碧玉,十八?还是十九,”她回想原主年龄,“未及二十。”
“我十九。”他自顾自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易棠回问。
虽不清楚这人问年龄有何用意,但两人一言一语,注意力从背上分散,便也没那么疼。
身后那人生怕她会错意,冷笑着补充:“易掌柜放心,我还不至于和那些酸腐文人一般,因为这点肌肤之亲就缠着姑娘家要娶亲。”
“毕竟我对你并无嫁娶心思。”他俯下身,与她对视。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饱含笑意的狐狸眼,易棠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想岔到别处去了。
在这个嫂溺叔救的时代,寻常人家的小姐若被看到身子,不嫁便是失了贞洁,有辱门楣,男方倒要担起责任。
谢年祈这是在点明他并非迂腐之辈,不会因近日接触就强娶她过门。
光听这话倒没什么,但他嘴角的弧度看得易棠直皱眉,好似在讥讽她少女怀春,教她早些灭了婚嫁念头。
这人不说话时颇有风度,一开口便欠嗖嗖的。
“劳烦谢大人动作快些。”易棠语气淡淡。
她抱紧枕头,盯着火盆中摇曳的火焰,将疼痛与不适悉数咽下。
身后人不再多言,手下动作却轻柔许多。
湿布条擦过伤口,带来的刺痛感远不及他的误解戳人心窝。
易棠虽不是原主,但同为女子,被这般误会总归有些气愤。
许是身后人的视线过于灼热,她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忽然问道:“谢大人觉得我长得如何?”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淡淡道:“尚可。”
“尚可,”易棠冷哼,“大人是喜欢漂亮的姑娘了?”
“那有何用,”那人轻笑一声,“美则美矣,若是空有美貌,便如彩饰花瓶,中看不中用。”
“哦?”
易棠转过身去,挑眉道:“那谢大人喜欢中用的女子?”
半起身的动作,露出胸前一抹雪白。
未曾料及她会如此直接,谢年祈一时语塞。
目光触及她的琵琶骨,昨夜她挽床帘的景象浮现眼前。他避开视线,迅速将人按回床榻,连带说话声染上些许愠怒:“好好说话。”
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人家才能教养出这么个不知男女大防的姑娘。
趴回床上的易棠哪知道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暗道自讨没趣,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