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覆面,他的声音有些闷:“醒神丸药效与幻香互斥,能维持清醒。你初次服用,多吃些也无妨。”
所谓的香气药丸如何,易棠恍若未闻,双手撑住栏杆,向下张望。
锅炉绕榕树摆放,褐色布衣的劳役断断续续往里添药,柴火燃烧,黑烟四起。
一阵风过,浓烟翻涌向二人直熏眼睛,刺激出眼泪。
有人步入院中,那人身穿灰色长袍,手持灯笼,在榕树下停住脚步。
灯笼的光映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冯里。”她低声道。
冯里在树下站了片刻,随即弯腰,用灯笼照向树根处,似在寻找什么。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倏地转向易棠和谢年祈,摇摇招手。
二人对视一眼。是了,临近交货,幺江莲身为新来的绣娘,冯里留意姐弟二人并不奇怪。
步靴踩上木楼梯,咯吱声在幽静的夜色中尤为清晰。
噔噔几声过后,冯里来到跟前。
他抬起灯笼,视线在二人面上掠过,道:“姐姐幺江莲,弟弟幺云。”
易棠低下头,避免与冯里对视,轻声道:“是。”
冯里朝她招手,示意跟上,随即转身向楼上走去。
两人跟在冯里身后,暗自揣测他的目的。
穿过曲折回廊,三人来到一处偏僻大堂。
冯里转过身来,面上挂着笑容,依旧皮笑肉不笑:“柳家招二位进来,提供住所,可不是白供。”
说到“住所”二字,他刻意加重语气。
“我提醒二位,乡下人讨活计得老实些,活干得出色,主家不会亏待你们。”冯里吹灭灯笼,斜眼看易棠和谢年祈。
赏一颗糖又扇一巴掌,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二人——
柳家不招绣娘,幺家姐弟就无法住进京城,颇有要他们为钱卖命的意思。
易棠故作懵懂:“那院墙外讨生活的人呢?”
冯里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笑话:“那是来京城要饭的,哪敢闯进来,再说,咱院里有柳爷守着,就是皇城司来了,也得绕道走。”
柳爷?皇城司来了也得绕道走?
什么黑-道言论。
想起白天的遭遇,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谢年祈。
知道她在看自己,那人轻咳出声,抬手遮掩嘴角笑意。
她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
冯里继续走着,又道:“时辰虽晚,但二位初到,还有很多东西要熟悉,今夜就别睡,先熟悉院落。”
易棠点头称是,在心里暗骂周扒皮。
跟在冯里身后,她凑近谢年祈,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你笑什么?”
谢年祈掩住半张脸,将笑意压下去方才开口:“怕你等会吓着,提前舒缓一下气氛。”
“阿姐,好日子才刚开始。”他眼尾微挑,斜视她,意味深长。
易棠眉头轻扬,有什么可笑的。
都这时候了还在寻乐子。
三人穿梭在楼阁中,绕过一处水池,终于抵达绣楼。
昏黄的灯笼挂在檐下,随风飘摇,为寂静夜晚增添几分暖意。
推开大门,干燥空气扑面,夹杂着轻淡熏香。
“绣楼在赶制百鸟朝凤服,即便是宫里的绣娘也觉得棘手。大工程容不得一点马虎,你们初来乍到,就不必参与。”
深夜的绣楼空荡,回荡着冯里的话音,尽管他声音不大。
越往里走光线越黯淡,周遭一切逐渐被阴影吞噬。清幽月光钻过窗棂缝隙,细丝般洒落在三人身上,为他们披一层银辉,冰冷凄凉。
行到后边易棠嗅到一股臭味。
这股气味犹如烫煮过的猪皮,长时间闲置散发出的酸臭气息,其间夹杂些许铁锈腥臭。
她下意识抓紧谢年祈的胳膊。
路到尽头,冯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根油线。
“呼——”火焰升腾,壁灯接连燃烧,屋内霎时亮堂。
易棠眯起眼睛,看清眼前事物。
石桌上锈迹斑斑的铁钩随意摆放,繁复刺绣在如纸的黄皮上交织蔓延,彼此间相互映衬。
此刻别说娇养出来的小姐,就连她也很想装晕了事。
“冯管事……”她几乎抱住谢年祈,手抓得更牢,“这是何意。”
烛火扑朔,光影斑驳陆离。
一张张人皮悬挂于半空,有男有女,腹部剖裂,对半铺张开来。
如同晾晒的鱼干,在灯下泛黄。
冯里在烛光掩映下徐徐转过身。
光与影分别占据他半边侧脸。
他看向易棠:“这就是你要做的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