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他漫不经心的闲散模样,努尔汜怒从心起,短刀拍在桌面,谢年祈当即抽剑,压在短刀上方。
馆内气氛已然十分紧张,两人的动静引得双方护卫握住刀柄,随时准备拔刀。
日光盛烈,从窗棂间斜射而入,落在谢小公爷冷峻的面容上,为他平添几分威严。使臣的刀受其压制,再无法前进分毫。
二人僵持不下,短暂沉寂过后,易棠开口:“两位大人何须动武。”
温润的女子声放平时只算悦耳,此刻落进班荆馆一众人耳中,犹如久旱逢甘霖。
“听二位大人议论,想来……”她拿出黑色信封,看向努尔汜,“这位便是北邕特使,努尔汜大人。”
谢年祈见她动作,按捺住心中惊讶,问道:“宋芸让你来的?”
易棠转向他,温声道:“回大人,努尔汜大人私下向公主赠款,公主不便当面回绝,这才差民女退回钱财。”
话落,她将信封放在努尔汜面前,微笑道:“公主言明她受过礼教,不会干涉朝政,更不能收使臣钱财,信件未拆,这里面的银票她分毫未取。”
“公主还说大渊帝后尚未打算扩充后宫,使臣大人不必打着送手信的名号向大渊国君献舞姬。”
众人一听,心下了然。
这北邕使臣贿赂公主不成,所谓的“手信”只是个用来进献的舞姬,并不是可以烹饪的食材。
此番栽赃谢小公爷烹煮手信,恐怕是舞姬逃跑,使臣无法交差,才编造手信被人烹饪的谎言。
秘密就这么让易棠当众揭露,努尔汜愤怒更甚,冲大渊官员叫嚷:“大渊向来以礼待客,现在竟放任一个平民羞辱使臣!说出去不怕遭人笑话?”
听努尔汜胡言乱语,谢年祈不怒反笑。
大渊的名门望族自小接受规训,即便与人争执,也少做出有损风度的举动。
今日之举实乃破例。
他面上维持风度,嘴上讥诮:“倘若大人误以为凭借两国交好的名义,使臣便可在大渊横行,那可是天大误解。”
“总之我亲眼所见,国公府丫鬟端的汤与我带来的手信一致!”
努尔汜被他的眼神震慑,咽了口唾沫,将短刀收回鞘中,仍不死心:“王上派我出使大渊,是希望两国继续交好,如此诚意却换来你们羞辱,还有无道理?”
“道理,”谢年祈懒得与其争辩,哂笑着吩咐手下,“呈证据。”
不多时,侍卫端来一碗汤,汤色与努尔汜在赏花宴看到的血汤相同。
“大人,这是国公府厨房煮的汤,”他令侍卫将汤碗放在桌上,语气冷然,“国公府每日都会熬此汤,用以府内丫鬟婆子滋补身体。”
努尔汜盯着汤碗,面露疑惑:“这汤……”
“此为五红汤,由红枣、红豆、红皮花生、枸杞和红糖熬制而成,具有补血益气的功效,在女子中尤为受欢迎。”
易棠耐心解释:“府中女眷众多,因此厨房每日都会熬煮。”
北邕使臣带来的手信,总不能是煮制五红汤的杂粮。
努尔汜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瞪着汤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先前经他误导,众人误认为国公府烹了北邕要献给大渊君主的手信,抑或“手信”只是一位早已逃跑的舞姬,被人烹饪压根就是努尔汜捏造的谎言。
谁能想到他所说的血汤只是国公府日常汤饮。
如此一来,这人信誓旦旦的指控便成了一场笑话,一众官员还让其戏耍了一通。
谢年祈见对手吃瘪,心中痛快,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大人还有话要说?”
留着络腮胡的人张了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他本想借献礼之事给谢年祈下马威,哪知反让人将了一军。
此刻他心怀不甘,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我误会。”
“既然是误会,说开便好,”谢年祈站起身,目光冷冽,“来人,带努尔汜回皇城司!”
听闻号令,始作俑者拍桌而起,却让大渊侍卫的刀架在脖子上,拦住去路。
他满脸惊愕:“谢年祈!北邕与大渊向来交好,你竟敢押我去皇城司!”
“这叫请,不叫押。”
谢年祈一字一句道:“大人涉嫌谎报情报,诽谤本朝命官,此番请大人去皇城司坐一坐,是监督大人往后休要再做无端指控的事情,免得伤两国和气。”
“再者,手信下落不明,大渊官员皆不知那信手礼究竟为何物,既然你不愿在人前细说,就到皇城司讲明白。”
听完谢年祈的话,努尔汜脸色一白,还想辩驳,但侍卫已经架起他胳膊。
他脚步踉跄地被侍卫拖走,心中怒气难以平复,一路上不住叫骂。
倘若没有这块绊脚石,他定能顺利完成任务,然而当下不仅没完成王上的嘱托,还在大渊官员面前丢尽脸面。
被皇城司缉拿,努尔汜不甘,却无可奈何。
大渊的皇城司游离于律法之外,其分支枢密院机速房收集臣民情报,为镇压造反的苗头,可直接处决谤议朝政的官民,对外来特使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