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虞抓了抓头发，单手叉腰：“你是不想我被教练骂？”

凌一点点头。

季少虞想明白了，他冷笑道：“我才刚认识你们教练都看明白了，他就是想让我多练练才会这么对我，你作为队长不会不明白吧？”

凌一继续点头：“他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

“那你现在就觉得我不配咯？”季少虞反问道。

凌一背着光，眉头拧得不是很明显。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想起从前的事情，季少虞有些来气，语气不大好：“觉得我不配跑5公里，校队招新的时候看不起我只进了4个球，就连我高二分班选了文科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说教我！”

他说完了，走廊也安静了下来。

凌一也是沉默，只会显得他也是没有道理，但这些事情，分明就是凌一自己做的。

季少虞不想再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凌一握住了他的手腕。

季少虞停下脚步后，凌一就快速地松开来，似乎怕又会引起误会或是不满。

“你想说什么？”季少虞问，“不会是想说这些都是误会吧？”

凌一：“的确有误会。”

季少虞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他：“好，那你解释吧。”

凌一双眼皮的褶皱很深，却不算宽，薄薄的眼皮令他在抬眼时，眼眸狭长又深邃。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凌一问。

季少虞咬了咬牙：“你说你要解释，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因为这才是问题的根源，同样的事情，别人做就不会引起你的反感，但如果是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曲解成另一种意思，所以我需要知道。”

凌一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二人的影子斜斜落在教练室门外，常理正趴那儿听墙角。

季少虞朝后瞥了一眼，低声道：“出去再说。”

说完，他快步朝外走去，凌一跟得紧，似乎怕他就这么走了。

季少虞在一棵香樟树下停住脚步，肩膀微微耸动。他没回头，沉声道：“高一作文那次。”

说实话，这件事情是在他和凌一的数次交锋中，根本排不上号，他们甚至没有起正面冲突。

所以，在他身后的凌一也没能很快反应过来。

“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见过面，并且我是从……”

“我知道，你只是就事论事，并且你没有说错，那篇作文根本不配获得那么高的分数。对于这件事情，我也很抱歉，因为这让我看上去像是个靠着家里权势，为非作歹的二世祖。”季少虞说。

凌一察觉到季少虞的情绪不对，把嘴边追问的话又咽了回去，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等待。

季少虞缓缓开口：“「这是考试，不是给一个自卑敏感又缺爱的小孩发糖果。」”

凌一抬起头，瞳孔微微收缩。

“这句话，你说得很对。”季少虞双手紧紧在身侧攥紧，“但你也应该能够理解，没人会希望听见这句话。”

“对不起。”

凌一道歉得太快，将他鼻尖刚涌上的酸意压了下去，他回过头诧异地看着凌一。

“季少虞，对不起，我并不知道当时你也在场，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说那句话。尤其是……”

凌一抿紧嘴唇，眼睫微微颤动：“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发生在你和你父母身上的事情。”

「自卑敏感又缺爱」

不是什么难听至极的话，但却是季少虞拼命藏起来，最见不得人的那一面。

豪门的关系都复杂，季家也不例外。

季少虞叫老爸的季斌淙，其实是他舅舅，是他母亲季斓漪的弟弟。

季斓漪在车祸后的深夜公路上生了他。

季斌淙赶来医院，见到了他姐姐面目全非的尸体，以及保温箱里又瘦又小跟只小猴似的早产外甥。

季少虞的名字在还未出生前就取好了，叫邵虞。

季斓漪第一次婚姻很不美满，离婚后，兜兜转转与初恋重逢，步入婚姻殿堂，对这个孩子很是看重。

“一生无虞太难，只求少虞，那叫邵虞吧。邵风，你说好不好？”

邵风笑着说，一切都听她的。

可最后，本该在驾驶座上的邵风却消失了，丢下了奄奄一息、即将临盆的妻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婴儿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他的母亲有一双感情极好的弟弟妹妹。

舅舅和小姨争夺起了他的抚养权，但因小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便被过继到了舅舅名下。

季斌淙收养了他，并改名叫季少虞，为此还跟他老婆陈薇大吵了一架。

“死人的儿子这么不吉利，你也往家领，不就是打我这个生不出儿子的脸吗？！”

“什么死人的儿子，这是我姐姐的儿子！如果没有我姐，季家早八百年就破产了！你又怎么会嫁给我！我什么时候怪过你生不出儿子？是你一直觉得小月是女孩，是你……”

刚上完马术课的季月恰好走进来，对她父母的争论似乎见怪不怪。

“小宝宝快睡着了。”八岁的季月扬起马鞭，逗着婴儿车里的小奶娃，“要吵出去吵。”

陈薇脸色煞白，指着一大一小，怒声吼道：“是！你们都姓季！就是我外姓人！”

季斌淙和季月有多喜欢他，陈薇就有多讨厌他。

只要二人不在家，陈薇就不会给他好脸色，甚至不准保姆佣人单独给他做辅食，季少虞过敏体质除了先天，也与此有关。

季少虞从听得懂话开始，陈薇就一遍遍告诉他，他不属于这个家，如果不是他妈妈留下了大笔的遗产，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可是，季斌淙和季月待他又那么好，小时候的季少虞真的分不清，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自卑敏感又缺爱」

凌一没有说错，所以季少虞才会那么愤怒。

他拥有令人艳羡的一切，可那些却被凌一一语道破。

他很讨厌凌一，真的很讨厌。

……

“真的很抱歉，哪怕我从未想过你会听到这句话，但它依旧伤害到了你。”

凌一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季少虞看着凌一朝他走近，脸色有些苍白，双眼满是歉意：“对不起。”

季少虞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队友呼喊他的声音。

季少虞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抬脚准备离开——

“我没有强迫你一定要接受我道歉的意思。”凌一再次握住手腕，留下了他。

忽然起风了，季少虞看着凌一额前碎发被吹散，看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情愫在深棕色眼眸中出现。

凌一：“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

凌一：“我不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