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站在画前揭开戏剧帷幕的那位报幕人都愣了一瞬,他左手拎着水桶右手插到裤兜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这位无知的报幕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遇见了夜色下的蒙娜丽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破坏还是该先拍照。
半晌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刚挥起桶做了一个泼洒的动作,后背衣领就被人狠狠往后一扯,他一下没反应过来,重心不稳,脚下打了个趔趄,他狠狠往发力来源挥了一下手。
——这一下就叫单鸾看清他了,她对这人有点印象,那天和张翠他们在办公室对峙的时候,这个人就站在她们对面,被一个中年妇女挡在身后。单鸾那天烧得有些迷糊,不太记得这位仁兄当时出现在那个修罗场里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但反正不是什么中心主角。她犹豫了一下试探问:“冯问军?”
搞破坏被当场叫破的冯问军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狠狠瞪了单鸾一眼,抬手又要把手上的水桶往画上泼。但他被单鸾扯了个仰倒角度不太好,桶里面没剩多少‘燃料’,泼出去的那点水只溅在了那幅‘蒙娜丽莎’跟前的矮画板前。
冯问军大喊:“让开!”
单鸾被他这破锣嗓子叫一声立地回魂,男女力量悬殊她没敢跟冯问军硬抢,率先一脚踹在了他的作案工具上,铁制的洗笔筒‘咣当咣当’滚出去好远。
“妈的,碍什么事!”冯问军见没能得逞,抄起落在手边画笔往那幅画的方向掷去,单鸾下意识去想去拦,然而没训练过的人哪里快得过抛物线,画笔完美地落在了那幅画上,在‘蒙娜丽莎’的身前扯下了两条蓝色的泪水。趁着单鸾跑过去的空档,冯问军一下子爬了起来,他还想做点什么,听到楼底大铁门发出沉重的‘哐’一声,是巡楼的保安来了!冯问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什么也没来得及收拾,两手空空地从门口跑了出去。
蓝色的血泪从画像的身前淌过,单鸾听见了冯问军出门的声音也没办法拦他,只觉得头痛不已,她拿出手机找到童光的电话号码,迟迟没能拨出去电话。
这幅画像如今沉静地站在她的眼前,她现在才发现原来童光用来糊弄她的说法有这么多的不合理。
她要怎么说呢?你的画被冯问军弄脏了,还能重新处理吗?这幅画是你原来要参赛的画吗?不是已经画好了,为什么放弃参加比赛?为什么骗我说校招冲突,为什么把画藏在这里?
她要怎么问怎么说才好呢?单鸾人精一样的人,这些问题还没问出口,就知道它会指向同一个答案。她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现在的童光能够回答的。
如果她有犹豫怎么办呢?如果她自己也没决定好怎么办呢?童光多么好的一个人啊,温暖、坚定,像个小太阳似的照拂着周围的人,她被童光一路拉扯着,受了她这么多的照顾,她是她的希望啊——单鸾不敢去想自己还去拖她后腿的一点可能,她怎么能这么做呢?她不想把童光陷入摇摆的困境中,逼着人非要做出个选择,更不希望她为了什么不清楚的心意放弃自己的前途——又如果,她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又要怎么办呢?
手机发出幽幽的光,映照在漆黑一片的画面上,仿佛画中的光落在了她的手机上,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在同一时间里映照彼此,谁都不知道相互间未卜的前途。画面无言,淌下深蓝的血泪,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唯有作画人的虔诚毫无保留地留在了画面上。
手机里传来了忙音,童光说自己进入集训以来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累,每天练完下来手都快要抬不起来,几乎沾了枕头就睡,这个时间点童光早就不省人事,手机也落在了床边。
楼底下嘈杂一片,有保安的喝止声,有冲突的声音,很快归为平静。艺术楼的电闸拉上,灯打开,保安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只能非常头痛地联系了画室的管理老师冯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