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潮湿而又粘腻地伸手抓住张建华:“为什么不想了?”
单悦钻进他的臂弯里站起身,帷幕从天边掉下,毫不遮蔽的昏暗灯色染黄了苍白的肌肤,一只小虫子仓皇而逃,囹圄地掉进了一个赤/裸的怀抱中,听见四面都是她的回音:“张老师,你为什么这么贪心?你什么都有,什么都要,衣服脱掉了,得到了、腻了、良心发现了,又想穿上。张老师,可是你身上脱得精光,怎么可以还想自己一个人逃跑呢?”
“你......你不可以不想呀......”张建华想推开她,单悦就着他推拒的手把他按在心跳前,他的躯壳充作传声,回荡着另一具躯体一样的心跳声:“我不温暖吗?”她的怀抱欺身而上,狭小的空间密不透风,都是相同甜蜜而窒息的香味:“我不美丽吗?”她紧紧捆住张建华,在这样近的距离紧密地抱着他的脑袋,落在脸颊上一个轻柔的吻:“我——”
她问:“——我不爱你吗?”
女人的体温浓烈,眼睛恨不得要扣下来塞到他的眼眶里去,单悦把所有的重量都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张建华没撑住向后倒去,两人一同跌落在地,单悦仍然那样覆盖在他身体上。
爱?
张建华觉得奇怪,关爱什么事?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可以被称作是爱的吗?
张建华心想:她大概只是想要好处。
他们家里不缺钱,所以张建华总是很大方。
张建华心里有点不耐烦,他不想继续和单悦纠缠了,他皱着眉耐下性子和单悦解释说:“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女儿还是可以继续在学校读书,你有什么需要的,我都可以帮忙。”
“我要什么——”单悦话还没说完,眼角却瞥到门口前面好像站着个人,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完。二楼透气不好,味道混杂,门板后面拉着一扇纱帘,平时门板都不关,只用纱帘欲盖弥彰地遮挡着,反正大家来到这里无非也就是那点儿事,薄薄一层门板关不关的作用不大。但张建华脸皮薄,来的时候都是要求把门板关上,单倒也无所谓。今天张建华可能是只打算讲两句话就走,所以也没管那门到底是开还是关,此刻纱帘后面露出一双磨破的小码运动鞋,不知道是不是要进来。单悦看着那双陌生的鞋子,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抓住了什么重点:“你喜欢她?你想要她?”
张建华一脸茫然:“谁?”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们都更喜欢年轻的,就喜欢这种没伺候过人的!我以前也这么年轻过!”单悦从他身上爬起来,顾不上把衣服穿齐整,越过他走到纱帘前面把外面站着的一把人拉进来,单鸾手上还拿着李小婷给她的蛋糕,她缩着身体,有些畏惧,单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单鸾说:“我......”
单鸾刚开口,字都还没说完整,一个巴掌从上面落了下来。单鸾没站稳,撞到了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小蛋糕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从二楼的缝隙里掉了出去。
“单悦!”张建华被她的一巴掌震惊到,在她身后大喊她的名字。单悦没在张建华前面展现过她对单鸾的恶劣行为,她总是柔弱的、无知的、纵然有些愚蠢,可她的愚蠢软弱无力,张建华其实根本不了解她。张建华知道单悦不喜欢这个生父不详的女儿,他觉得那也算人之常情,但他不知道那‘不喜欢’的具体是怎么表现。
小孩的脸小,单鸾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肿得很高,红肿的肉块遮蔽了整张脸的模样。单悦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滑稽得想笑。啊,多像啊,渺小的单悦缩在角落里,也是这样捂着高高得脸颊看着老巫婆和粗暴的客人打得不可开交,门口外面无数双看热闹的眼睛纷纷往里头塞,把里面的舞台切做砧板上的血肉。她彼时赤/裸着,正如她此刻赤/裸着。她、老巫婆、单鸾,她们只有鼻青脸肿、身体连着若有似无的尊严和贪婪都埋在泥土里的时候才能看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轮廓,她们只有赤/身裸/体的时候才连着同样肮脏的脐带,这时倒能看出她们果真是一脉相承的母女了。
那时老巫婆企图用她来留下那个男人,不就正如今天,她的孩子也可以帮她留下另一个男人,这不就是维系着的这点母女血缘唯一的作用吗?
单悦动手撕扯单鸾身上的衣服,单鸾越是哭喊越是挣扎她越是更加大力地抽打她,推她,用力地去扭去掐小孩的皮肉,那些布满小孩身躯的青紫伤痕和血红的肉块给了她莫大的满足。单悦几乎已经无法区分交织在她脑海中的到底是愤怒还是兴奋,莫大的恐惧和莫大的幸福一下子充斥了她,好像什么东西会在此刻能够让她得偿所愿。
可是得偿所愿——她到底想要什么呢?单悦自己也不知道。
单鸾想跑,可小孩的力气没法抵抗正在发生的暴力,身体痛得让她动弹不得,每动一下就会换来单悦发疯似的殴打。单悦把她硬是塞进张建华的怀里,张建华对着不着片缕的女孩子接也不是推也不是,混乱间,单悦又去扯他的衣服:“你要是想上她,那也可以啊!她本来就是我的。”
张建华养尊处优了小半辈子,哪里见过那么疯狂的场面,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来断掉一点不干净的关系,怎么状况突然就急转直下。他一边躲开单悦的手一边按着她推过来的单鸾,整个人快要崩溃:“单悦!你到底在说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单悦漏出一点奇怪的疑问:“孩子不是更好吗?”
僵持间,门口的纱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扯开,来人站在门口,她跑得很急,纱帘挂得不稳当,被她这么着急忙慌地一扯扯掉了最后的遮挡,将里面的不堪和混乱暴露在空气中,混作一团的三个人愣住了,齐齐望向门口处。
一片安静里,只有女孩子小小的啜泣声。
泪水混着血水和口水流淌在并不干净的地板上,淹没了惨白的身躯。她小声地在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