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在欧洲谈下了一份大单子,她收到消息连忙赶回来的时候,张母已经下葬。
张建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带着仆仆风尘赶回来的妻子。
张建华本身并不是那种强势的性子,所以一开始才会被张翠雷厉风行的模样所吸引。她发着光,眼睛里盈满了对未来的追求和对自己的主张,她不怕砥砺和磨练将她灌溉成参天大树,她有自己坚定的目标,为之开山拓海一路前行。张建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那样强大、我行我素、自信得不得了的张翠。他一开始就知道的。
她想要的有这么多,她想追求的有这么多,她的野心站得那么高,张建华不知道那上面有没有自己。
点燃的烟头在夜里明明灭灭,一口青烟猝不及防地窜进肺里,把张建华呛得一下子没窜过气来。
张建华盯着那烟想了许久,他以前是不抽烟的,烟酒都不爱碰,他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了呢?
可他想来想去,一直没想出来。烦心的事有这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增加了这些戒不掉的瘾。
他随手把烟熄灭在窗台上,心想:我为她做了这么多,我愿意为她低到尘埃里去,我为她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当夜的风萧条灌入破旧的老木窗棂里,空气里漂浮着阴湿的味道,形单影只的人,吹得人心寂寞。
单悦趴在张建华的肩头上,抱着他的肩膀去咬他的嘴唇,有些埋怨地看着他:“干嘛灭掉,我喜欢这味道。”
张建华说:“呛。”
单悦和张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张翠强势又果决,而单悦只是一株菟丝花。她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认得几个,说话粗鲁、心思阴暗、除了那具漂亮的皮囊,几乎找不出一点儿其他的优点,只能依附着他人而活。
她美丽又庸俗,扒着张建华的身体,就好像扒着一段急流里四处冲撞的浮木,她只能依靠他,她只能依靠他才能活下去,她看着张建华的时候,满心满眼倒映的都是这个人。
她必须依靠他,她只能顺着他,她只有他。
张建华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鬼迷心窍,他有心爱的妻子,唯一的独子正在读高三,成绩尚算过得去,他有一个算得上是美满的家庭。
可那天深夜里,张建华和同事们喝了点儿酒,同事们在酒桌上聊了点生活和事业上的不快,只有他什么也没说。同一张桌子上都是些算得上是小有成就的同僚,一桌都是人精,他们有意和他家交好,酒过三巡上了头,同僚们就纷纷都说羡慕他,说还是张老师好,老婆能干儿子争气,小日子过得滋润,不像他们这些庸俗的人,满头烦恼。
散了会后一堆醉鬼被家人们接走,他被风吹了小半天,才自己颤颤巍巍地往家走。
没人知道醉鬼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天太黑了,他喝得糊涂,所以被站在路边的女鬼抓住。那美艳的女鬼站在他边上,挨着他的肩膀,抓着他的衣领,漂亮的眼睛倒映着他,仿佛那里的全世界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她在他嘴角落下轻轻柔柔的一个吻,他不受控制,像是被母亲带着过马路的小孩,顺着那只握着他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前边的人走。
生活太苦了,肉\体痛苦,精神痛苦,无常又庸俗的人们不能超脱,于是只想用一时的情爱抚慰,把自己陷入唯一能掌控的、触手可得的欢愉里。
无常彼岸,庸俗河流,原来俗世皮囊都逃不过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