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童琳的精神已经管不了什么事,梁唯生前又不太让她们跟家里来往,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梁唯的母亲、童光的亲奶奶才赶到了普宁市。
童光说:“虽然是我奶奶,但家里不让我和奶奶那边接触,她认识我我不认识她。我爸爸是家中独子,他离开以后奶奶似乎认定是我妈的责任,她认为继续呆在我妈身边我也会遭遇不测,加上我妈那时候状态又不对劲,所以一直劝我让我搬过去跟爷爷奶奶生活。”
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童光组织了几次语言都没能表达出来,她翻了个白眼,说:“我不喜欢她。”
梁母一开始就不看好梁唯和童琳的这段感情,后来梁唯为了童琳与家中决裂,甚至儿子身故的消息她都是最后才知道的,这让她对童琳的怨恨冲到了顶峰,连带着对童光也不满了起来。
但再怎么不满,童光也是梁唯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了。
她偷偷跟着童光跟到她们的家中,趁着童光上学之际溜进了她们家,见着童琳半死不活的样子反倒更生气了。她对着形容枯槁的女人一通咒骂,气极了还把她们家里东西砸了个粉碎,童琳无知无觉,目光无神地平视着前方。
梁母哪里看得童琳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儿子没了,为什么这个害死她儿子的女人反倒还活着。梁母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真这么要死要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气在头上,随手把手上的东西朝童琳砸去,瓷杯应声碎在童琳的头上。童琳身体本来就虚弱,这一下没挨住,人笔直笔直地倒在地上,伤口处的血汩汩地流淌了出来,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开出了一朵花。
童光中午放学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乱象,她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妈妈。
梁母要带着童光走,童光不肯,她就硬是扯着童光非要离开。童光扒着门框,大声哭喊着妈妈。
她喊妈妈的声音撕心裂肺,两人争执不下,没看到倒在地上的童琳缓缓爬了起来。
梁母扯着童光,余光瞥见一丝银色,下意识松开了抓着童光的手。她一时没收住力,往后倒了几步,下一刻,一把还沾着血的尖头菜刀就在原来的位置劈了下来。
家里搅和成一片乱,童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把菜刀,她站在童光的身前,连身子都还发着抖,握着刀的手紧紧不肯放。她的脊背高高弓起,额头上的血颗颗往下落,掉在银白的刀身上,狰狞得像一头恶鬼。
童琳凹陷下去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梁母:“别碰我女儿。”
童光那时哭得太厉害,不太记得后面的事了,只记得她紧紧地抱着童琳的腿,脆弱的双腿像是稍微一用力就要折断似的。
但是从那天之后,童琳的时间终于再次流淌。
童光带着她去了医院,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轻微的脑震荡住院住了两个星期,吊了两个星期的营养针,人终于有了点儿活气。出院后,童琳开始接手梁唯留下来的摊子,好在梁唯出事以前童琳就经常给酒厂那边的事务帮忙,处理起来不算完全的抓瞎。只是她也逐渐开始起得越来越早,回来得越来越晚。但再怎么忙,童琳都尽量每天都跟童光说会儿话,谈谈童光学校里的事,好让童光确认她的状态。
童琳卖掉了原来住的房子,换了一套老式小区里的二居室。新房子面积虽然小,住母女两个人绰绰有余,老小区基础设施完善,人烟味也足,胜在地方热闹人热情。她们搬家的那天好几位邻里见是母女两人,都过来凑了把热闹搭把手,童琳带着好些糖饼,笑意盈盈地一一给邻居们派发了,邻里们也领情。
童琳那时虽然也奔波劳累,但好歹长了点儿肉,形容不再那么可怖。她弯下腰来亲亲女儿,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了。”
从这一刻开始,童光知道她终于走出来了。
她痛苦过、煎熬过,尘埃落定后,时光仍然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