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那些不怀好意的视角里,困境之下你应该低头,而不是高高地昂起,站得太高,容易把底下的人照得自惭形秽,谁又想借由别人的光看到自己的不堪?
单鸾觉得童光不协调,也只是觉得她处境艰难,但见了童琳才知道,游刃有余的并不是童光,童光只是在描摹某个熟悉的或者憧憬的影子。是一个小孩在困境里拿出了不属于她的成熟,企图对抗不太友好的环境里的压力。那种不协调是对稚嫩的伪装,仿佛她越成熟,越接近心中的某个人,越能够如她一般刀枪不入、毫发无伤。
单鸾想,童光此前一定是被爱意包围的,蓦然间遭遇了困境不得不长大,而童琳很忙,她没办法求助于自己能够信任的人,那些难处无法可解,她便下意识模仿印象里最能够挣脱困境的人。
她那些‘清高’不是真的,那些成熟也不是真的,她憧憬母亲,投射在童琳的影子之下,所谓的清高何尝不是一种无力的孤芳自赏呢?
有点可怜兮兮的模样。
单鸾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怜惜弱小是人的本性,可单鸾的处境不知道要难了多少,她心说自己有什么资格觉得童光可怜,一方面,又鬼使神差的迈出了对她来说有些越线的一步——单鸾问:“之前......你真的就因为感情阅历不太丰富所以才想和之前那些人在一起吗?”
她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觉得童光混迹在他们中间怎么看怎么不自在。但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太礼貌,单鸾补充说:“......就是感觉你似乎也不太喜欢那种环境。”
童光在前头走着顿了一下,随即越走越快,许久没回话。单鸾心说糟糕,刚才的话没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她现在给童光扯了一路,脑子稍稍有点清醒了,也觉得人家私事,自己有点太过冒犯。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童光,想找个适合的机会道歉。却见童光脖子以上露出外边来的皮肤越来越红,迎着北风逐渐煮成了一个虾头。
单鸾:“啊!”
童光恼羞成怒道:“你啊什么!”
“你别信我妈瞎说!”童光撇过头去,好半晌大概是觉得这么说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又气哼哼的:“你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别提这一茬吗。”
单鸾有些呆呆地道:“......对不起?”
回应是她被抓在童光手心里的肉肉被狠掐了一下。
两人一时无话好久,就在单鸾以为这事已经翻篇时,她听到童光弱弱的声音:“......真的不是,至少不全是。”
童光没有和别人剖析自己的习惯,更何况是认识了没多久的单鸾。单鸾沉默且单调,真要论起来,似乎她也没对童光做什么实际的事情,童光却莫名对她生出了信任。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觉得一定是今天事发突然,导致她被吓到了,发起了不合时宜的失心疯。
童光挠了挠脑袋,慢吞吞道:“你刚刚也看见江叔了,你觉得……他跟我妈……”,童光想了想,换了个表达,“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单鸾哪里经过这场面,听了她的问题楞在当场,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好半晌只从嘴里呆呆地掉了个“啊?”出来。
童光撇了撇嘴,看出她的为难,无所谓道:“你实话实说呗,我又不是瞎子。”
单鸾不太想挖出什么别人家庭的辛密和难堪,但又想以童光的性子,既然说出来,应当不是什么太离谱的问题,想了半天才如实道:“如果你没说,我会以为你们是一家三口。”
童光点了点头。
她放慢了脚步,轻声说:“三年前普宁大桥上也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事故,比今天这个严重很多,当时的桥面工程没做好,链接的地方来往车流多了翘出了钢筋,翻了一辆载货大车,有两辆小车被撞翻冲出大桥,整个事故3死16伤。”
童光说:“我们家就是那三个倒霉的家庭之一。”
童光:“我爸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