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帐外轻驰骑喊了一声。
姬随雁掀开帐子,喻尺夜扫去了一眼,轻驰骑将士与尽归门弟子都警惕起来。
“又来?天下的杀手死不绝的吗?”
巍山之后,他们又遭遇了两轮刺杀,对方的手段层出不穷,对他们来说每一次都极为凶险。
浓重的阴云散去,清亮的月光漏了出来,月光下的女子身着红衣,幽暗如血,透着几分诡异,脸上的面纱则又莫名有几分熟悉之感。
“……小殿下?”姬随雁诧异道。
喻尺夜挥手,警惕的刀剑都撤了下去。
龙晨靠近营帐,向喻尺夜一笑,递给他一样东西:“他给你的信。”
喻尺夜有些诧异,接过信,看到是侯府侍卫代写的笔迹,信中是练清竹的话语,连日沉重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被欢喜添满,身上的伤都没有那么疼了,他也没有想起来问龙晨怎么会给练清竹送信。
龙晨又转向姬随雁:“她怎么样?”
姬随雁犹豫了一下,把她领到帐内,南宫华亭面色苍白、满头虚汗,昏睡中仍旧紧紧蹙着眉,似被噩梦缠身。
龙晨眼中没有情绪,在姬随雁异样的目光中把手搭到了南宫华亭腕上。
望闻问切,耗时良久,龙晨提笔写下一个药方:“每日三碗,记得让她喝完。”
姬随雁道:“殿下何时习了医术?”
龙晨没吭声,留下药方,起身便要走。
衣袖却被拽住,南宫华亭半睁着眼,脸上尽是痛苦之色:“你去了哪里?”
龙晨:“去学了医术。”
“为我吗?”
龙晨沉默了一会儿,如实道:“有一个原因是为你。”
南宫华亭笑了一声,似喜似悲,复杂至极。
龙晨道:“姐姐,你要做皇帝。”
喻尺夜守在营帐外,叹了一口气。
南宫华亭的声音很虚弱,她难受道:“你又来撺掇我……你小时候就爱撺掇我,说我比那些皇子强,我的野心全都是因为你……”
龙晨的声音比从前稍稍成熟了些,但听起来还是很轻柔:“姐姐也是为了自己,自己的心只有自己可以决定,你知道自己不往前的话,往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南宫华亭道:“别乱跑了。”
龙晨:“我想活得开心一些。”
“龙尘……”
“药按时喝,先喝上一阵子,若不见成效,还可再行针灸。”龙晨扯回自己的衣袖,说罢便出了营帐。
南宫华亭眉头皱的更深,给了姬随雁一个眼色,姬随雁无奈,连忙追了过去:“殿下留步!”
龙晨闪身避开,她的身法极是轻盈,飘然若仙,再不是从前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模样,喻尺夜抬手挡住姬随雁:“她不愿意留下。”
姬随雁心道我也很为难的,但他没再动手。
龙晨对喻尺夜道:“表哥,他近来恢复的极好,他说他会在帝都等着你。”
喻尺夜笑了笑,没有问两人怎么会如此熟稔,这些话题他往后可以跟练清竹聊,一想到这些,回都的心便更加急切了一些,只问龙晨道:“你去哪里?”
龙晨:“有一个朋友,我要去见她。”
喻尺夜道:“多保重,有事传信过来。”
龙晨点头,道:“你脸色不好,可是负了伤?”
喻尺夜:“一言难尽。”
龙晨:“可否让我给你诊脉?我已尽得仙医真传。”
喻尺夜自然不会拒绝。
龙晨给他仔细看了伤诊了脉,又顺便给姬随雁也看了看,留下药方便告辞离去。
南宫华亭喝过药,头疾缓和了许多,病痛折磨一场,她脸上尽是疲倦之色,声音也很沉:“她是在激我。”
“若是没有人激你,你便仍旧无法下定决心吗?”喻尺夜神色凝重,“本来打算回去之后跟他们慢慢较量,可你也看到了,太子根本不想让你我活着回到帝都。”
“是啊……”南宫华亭敲了敲额头,咬牙切齿道,“南宫华渊!”
距帝都越近,杀机便会藏的越深,喻尺夜带着伤,领着轻驰骑亲自护卫,尽归门弟子与星河谷同门在旁帮忙,危险一一挡下,一路的杀机暗刺都没有得逞。
中秋前抵达黎都,城门外皇帝携百官亲迎功臣,西境战局定,大黎兵马不仅收回了西六州,还重挫了赤漩铁蹄,永昌公主与喻将军救大黎大厦将倾之危,力挽狂澜,功成当世,皇帝大喜,激动之下力排众议不等两人回都便已下旨为他们封赏,他要封永昌公主为镇国公主,可与太子在朝同辅国政、同理国事,封喻将军为一品定平将军,赐邑万户,黄金珠宝等赏赐则更不必赘述。
城门口皇帝握住女儿的手,欣慰思念等诸多情绪一齐涌了上来,忍不住老泪纵横,百官面前,永昌公主已不仅仅只有皇帝的偏爱,太子在旁,即使奋力压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愤恨忧惧,他看着南宫华亭,就像看着一头对他张着獠牙的凶兽。
这头凶兽怎么杀都杀不死!
因为她身边有着最强力的支持。
太子又转向喻尺夜,神色阴沉,难以掩饰,可他还必须要掩饰,因为举国民众都在欢喜庆贺,他不能跟别人不一样。
三年磨砺,喻尺夜也学会了收敛脾气,表情比他掩饰的更好,脸上不见波澜。
当今天下无人不识公主与将军之名,大黎子民无不对其敬仰崇慕,自城门口延展到朱雀大街,百姓夹道相迎,脸上尽是欢欣喜悦,是永昌公主之决断领导让他们得以扬眉吐气、拾回尊严,是喻将军之勇猛无畏让大黎得以收回国土、震慑敌军,于是人们高喊公主与将军,激动欢笑之声响动整个黎都。
皇宫之中亦大设宴饮,满朝文武将一起为公主与将军举杯庆贺,也许只有到这时,帝都里的酒才不算难喝。
朱雀大街上人挤着人,皇御司与卫城军勉力维持秩序,以防有人太过激动冲到贵人跟前去。
皇帝的车驾在前,永昌公主与太子并驾在后,早已区别于其他皇子皇女,千里乘风楼上有文人见此盛况,当即灵感大盛,吟下诗词。
临近宫门,百姓的热情依旧不减,而在一片欢欣喜悦之中,一道黑影如疾发之箭般穿过人群,穿过卫城军,冲向了皇帝。
卫城军与皇家侍卫皆反应不及,因为那支“箭”太快,根本无法用肉眼去捕捉。
喻尺夜拔剑去挡,那黑衣人的掌风如雷霆含怒,比前几日的天轮掌也不差多少,越过他的剑,掌心擦过他的肩膀时却又犹如一缕清风,仅仅只是刹那的触碰,便已让人心跳如擂鼓。
那风看似柔和,却谁也无法去触碰去拦阻,直击皇帝而去,关键时刻却是永昌公主飞身挡住黑衣人,黑衣人一掌拍向她,皇帝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神色大惊:“华亭!”
南宫华亭中了一掌,滚落在地,黑衣人又一把擒住离她最近的太子的喉咙,另一只手中滑出一把利刃,直接刺向太子的胸口。
动作太快,不仅喻尺夜无法阻挡,越锦书匆匆飞身过来时,那利刃也已经没入了太子的身体。
“护驾!护驾!”
喻尺夜一剑扫向黑衣人,黑衣人却借着他的剑锋着力,避开了旁人的刀锋,足尖点在星河剑身之上,凌空跃起,与他对视一眼。
这一眼承载了太多思念,尽管喻尺夜看到的只是一双无神无光的眼睛。
紧接着那黑影便如同一阵风般,从他的剑上消失,潜入到人群,再不见踪迹。
鲜血自太子胸口蔓延,宫门口混乱成一片,帝都的大部分百姓却不知道这番变故,仍旧在为大黎的胜利而庆贺。
南宫华亭爬起来,脸色苍白,踉踉跄跄扑到太子身边,唤道:“华渊!你怎么样?”
太子气息不稳,怨毒地盯着她:“是你……”
而南宫华亭却仍旧那么着急地关心着他,并且在他仇恨的目光中先一步晕了过去。
喻尺夜收了剑,将她扶起,与赶过来扶着太子的越锦书对上视线,锋芒冷色自眼底一闪而过。
他们都没有去追那刺客,因为知道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