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月给她喂了口温水润嗓醒神,道:“好,可在此之前,奴……我想先问一句,小姐今日为何跟大公子闹得如此不愉快?”
乔絮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咳……不过游湖时,平白遭人羞辱了一顿,阿兄也不明是非,让我下次给她们道歉,我实在忍受不了,就……”
拂月了然。
她拿帕子擦了擦乔絮晚鬓角虚汗,缓缓道:“说到底,还是为了面上的事吵起来的,是吗?”
乔絮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拂月道:“我想与小姐说的话,实则也与这个相干。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以往您在谢府上,前有姨母后有大公子相护,即便老太太和方姨娘刻薄您,也不过略施些长辈的威压,只当耳旁风过去,也都算不得什么事。”
“可您现今及笄了,要面对的就不再是谢府里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干人,您要走出这个房门,跟更多不一样的人交际,王公贵族也好,三教九流也罢,百人千相人心难测,对待外人,小姐万万不可再将面子和一时输赢看得如此之重!”
乔絮晚愣怔地盯着她。
拂月苦涩笑道:“小姐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大道理?”
乔絮晚摇头道:“不……你是个机灵的,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拂月握住她冰凉的手,恳切地说:“从前一直是小姐教导我各种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如今轮到自己,反倒犹如雾里观花,水中望月,万般不真切,竟还需得我来提醒。小姐,您现在能仰仗的只有自个儿,顶多再加上我一条贱命,您若是不坚强起来,清醒起来,这往后余生纵使神仙来帮忙也无用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小姐可否记得,夫人仙逝前曾跟您说过:这辈子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乔絮晚骤然清明起来,应道:“我自然记得的。”
“您想想,主君,大公子,甚至老太太,他们那么显贵的身份,在外尚且需要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何况我们无权无势的深闺女子呢?”
“尤其……尤其小姐现在前路飘摇,若不多为自己做做打算,莫说好日子,怕是连个安稳的余生……都难得啊!”
乔絮晚慢慢垂下头,隐隐哽咽:“你说得……都对,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我在谢府里自在惯了,养出一身的刺,仗着有阿兄护我,竟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清了……”
拂月道:“大公子固然真心待您好,可他终归是个男子,要成家立业,安身立命,他无法守在您身边一辈子。而且、而且男子的心最是多变,公子今日能护着小姐,明日自然也能护着别人!”
“——今日、今日游湖不就是这样吗?小姐丢了面子,大公子还这般待您,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小姐您啊!”
乔絮晚一惊,幡然醒悟。
“现在这个情况,是谁都能骑到您头上了!还有,前些日子从方小娘院子过来的那个宝珠总是摸进您房间翻来翻去,今儿个我就见她把大公子送您的首饰盒里那金簪子给带上了!我问她这簪子哪来的,她只撒谎说是自己买的,因着不便告诉外人那是大公子私下送您的,我就也没敢多嘴。”
拂月一脸愤懑。
乔絮晚蹙眉道:“宝珠……?她偷我东西?”
拂月点头道是。
乔絮晚一时沉默。
那个侍女她有印象。
是个心高气傲,又满脑棉絮的货色。
拂月没等到她的回应,干脆也暂时把这点小事抛之脑后,继续劝道:
“小姐大抵是记不清夫人的叮嘱了,我此刻就重复给小姐听:小姐要为自己考虑,不论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要最先顾好自己!大公子再疼爱小姐,您二人的处境也终究不同,小姐不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到大公子的庇护上!”
“说句小姐可能不爱听的话,如果到了实在走投无路那天,大公子的真心,小姐也不是不可以利用……”
“不要说了,拂月。”乔絮晚头痛欲裂,“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可我与阿兄相伴十年,虽非同根同源的亲生兄妹,却也胜似亲兄妹,你让我利用他,我——”
“这种利用又非是要害大公子,不过为我们自己讨得一点好处罢了,”拂月握住她颤抖的纤薄双肩,“这点算计对大公子来说根本无伤大雅,对我们却是能救命的啊!”
“……”
乔絮晚抿了抿唇,阖上眼眸,淌下两滴泪。
——“姑娘,该去向老太太请安了。”
门外忽而传来杜鹃的声音。
“知道……”乔絮晚张了张嘴,发现声线嘶哑,于是一清嗓后才再次答道:“知道了,我马上去。”
拂月扶着她的背,道:“我为小姐洗漱。”
“不。”
乔絮晚却道:“你把桌上的糕饼拿来,我吃一些,吃完后我再喝药。”
拂月愣了愣,瞬间面露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