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酸意涌上喉口,乔絮晚咬了咬唇,半晌没答。
谢骅涧索性直接将她带下了船。
*
“小娘!宝珠那边传消息过来说,大公子和表姑娘回来后直奔栖鸾院,脸色看着相当差,似乎是吵架了!”
赵嬷嬷急三火四地跑进厢房,对正在绣花的方鹭笙道。
宝珠和宝蝉即是观鹤居往栖鸾院塞的两个女使,耳聪目明,又忠心耿耿。
方鹭笙被这一声惊得险些扎到手,她将绣品往桌子上一丢,不耐道:“小声点,如此慌乱像什么样子!——那俩人今日不是出去游湖了吗?怎么玩还能玩出不高兴来?”
赵嬷嬷道:“宝珠说她也不清楚,但她看到是大公子强拉着表姑娘进的屋,两人一句话也不说,表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珠儿,进去之后大少爷让人叫青暮从他书房里抱一张琴去栖鸾院。”
“琴?”
方鹭笙疑惑凝眉。
然而不久,她又展颜笑了开来:“原来是这样……野丫头这么多年没人教导闺阁礼仪,怕不是在外与世家小姐们会面,跌了面儿,心里难受才哭的。”
赵嬷嬷问:“那大公子又为何不悦呢?难道是也嫌她丢人?”
方鹭笙悠悠抿了口茶,道:“也许吧,那位少爷也是个爱面子的,从自家带出来的乡下妹妹一无是处,他颜面上自然也同样过不去。——呵,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赵嬷嬷也笑起来。
安静一阵,方鹭笙放下茶盏,道:“康福堂那边应当也知晓这事儿了,以老太太的聪明,不会猜不出来。等今晚官人来我这用饭,我稍微提一嘴,看看他们母子俩是何反应。”
*
栖鸾院,书房。
拂月小心地擦净桌案,将伏羲琴摆了上去,随后不声不响地退出空气仿佛被冻结住的书房。
“跪好。”
谢骅涧手里调着琴弦松紧,淡声道。
歪歪跪坐在蒲团上的乔絮晚腰背僵硬一瞬,仍是叛逆又懒散地歪坐。
“你在船上跟二姐姐她们发脾气,是因为不会抚琴吗?”
当时令翩然声音不低,谢骅涧听得分明,却明知故问。
乔絮晚偏着头不答。
他兀自道:“自母亲去世后,家里一直没请人来教你这些基本的技艺,这是谢府的错,你不必觉得丢人。”
“表兄言过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旁人何干?”乔絮晚嗓音凉薄。
“……”谢骅涧将目光从琴弦移至她身上,“你是在怨我承诺让你道歉?”
“我哪里来的资格埋怨表兄?做错事的人确实是我,大家开春第一次踏青,就被我弄得这么不愉快,下次与二姐姐等人见面,我必当众负荆请罪,下跪磕头,什么时候姐姐愿意原谅我了,我再起身。”
“乔絮晚,自轻自贱很有意思?”
不知隔了多少年,谢骅涧再次连名带姓地唤她,声线冷到了极致。
乔絮晚心头一颤,细白手指不自觉地紧绞在一起。
她静了片刻,道:“表兄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说都是我不对的人是你,让我别自轻自贱的人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我不过让你说一句抱歉,你怎么就要负荆请罪下跪磕头了?”
“让我说一句抱歉还不如让我下跪磕头!”
她微红的双目与谢骅涧对视,良久,转过头,“你想让我道歉,不可能,除非你砍了我的脑袋带过去,跟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比口型。”
“……”
谢骅涧没有回应。
他状若未闻,自顾自在琴上比划起来,“琴这个东西,你也曾学过,现今捡起来不难,我教你回忆一下指法,然后背几张谱子,下回让你弹便也会了。”
乔絮晚默不作声,但满脸都是抗拒。
“手放上去。”语气带着几分命令的味道。
“……”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乔絮晚依旧不理。
谢骅涧盯了她半晌,坐到她背后,双膝分开跪在她身体两侧,强硬地抓起她的手放到琴弦上!
“我不学!!”
乔絮晚激烈地挣扎起来,两只纤白小手握紧又张开,将琴弦拨弄出乱七八糟的声响。
奈何她一个四体不勤的闺阁少女,实在无法与能徒手拉开一石强弓的谢骅涧臂力相抗衡,两手被死死摁在琴上,半点挪动不了。
没一会她便累了,谢骅涧许是也没了耐心,直接松了手。
乔絮晚没控制住火气,一把将琴推到地面!
咚!
只听一声闷响,木制琴身浮现出蛛丝般的细微裂痕。
裂痕不大,但这张价值千金的伏羲琴总归是毁了。
乔絮晚呼吸急促,身子坐得板直,却也不难看出轻微的颤抖。
谢骅涧良久没作声。
他站起身,径直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