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换洗衣服都没带,从里到外全都换了新的,路上顶多也就是五六天,等衣服脏了,他也到家了。这也是他在梦里那一辈子,枪林弹雨里养成的习惯,轻手利脚好逃命,就他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扛着没用的东西,让自己挨累。
师傅进屋站他身后,看着他就弄巴掌那么小的一个包,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憋回去了,以后就是别人家孩子了,下了山就是雏鹰展翅恨天低,再加上他那个梦,让老头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着师傅欲言又止的样子,少年有些感动,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过去扑进老头怀里,死死地抱住老头,十四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几年让老头调理得很好,身体健壮,个头也蹿起来了,也搭着师傅个头矮点,少年显得比老头还高一点。
感觉到怀里的少年有些动情,老头也有些伤感,无言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感觉已经很有些肌肉筋骨了。松开了手,看着少年已经湿润通红的眼睛,老头的脸上挤出来难看的笑容,没说话,拉着少年的手,去饭堂吃饭。
饭桌上三个人如往常一样,谁都不说话,吃完了饭,明月没让小师弟去洗自己的碗,上去一把接过来,自己去给小师弟把碗洗干净。他想为小师弟多做点什么,他也舍不得这个小师弟,哪怕他调皮捣蛋爱捉弄人,按照师傅的话,就是奸懒馋滑一样不拉,可是跟他在一起就是开心,连师傅的笑模样都比以前多了。
少年把包袱斜着背好系紧,在师傅师兄的陪伴下迈步出门,到了大门口,外面的天虽然还阴着,雪已经停了,少年看见门外的山间小路上,积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肯定是师兄,天没亮就去打扫干净的,少年感动的对师兄抱拳拱手表示感谢,师兄忙不迭的回礼。
少年对师傅弯腰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师傅,徒儿告辞!还请师傅珍重!若无恙则必有人来报平安,亦请师安。师门奉养不敢稍忘,还请师傅安心。”
少年说完长稽到地,半晌方起,再一次供手,对面师徒二人稽首回礼。少年转身就走,脚上穿着毡底的厚棉布鞋,在青石板上丝毫没有打滑,少年的脚步不急不缓,身子不摇不摆,步子不大,速度却不慢,行走之间似有章法。
少年身后,道观门口,伫立不动的古月道长,看着少年下山的脚步,知道少年做给自己看的,少年习练了四年多的八卦游身步法,对付一些小蟊贼,应该有些自保之力。
少年一到山下,就看见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车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伙子头戴狗皮帽子,黑色的大棉袄大棉裤,要不是外面还套着一件白色的老羊皮袄,冷不丁看上去,就跟一头大狗熊似的。
小伙子两只手抄在袖筒子里面取暖,穿着毡疙瘩的两只脚,轮换着在雪地里跺着取暖,赶车的鞭子夹在胳肢窝(腋下)里,看见少年来了,满脸堆笑的打招呼:“哎呀妈呀!小师傅你可来了,俺这脚都跟猫咬的似的。”
少年有点纳闷:“你这是…”
见少年好像没明白,小伙子连忙解释:“昨天晚上明月小师傅来屯子里,说你今天去镇上,天没亮俺就套上车来了,俺都搁这旮瘩等你老半天了”。
少年回头看着山上,道观门口的两个人影,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少年就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心里面热乎乎的,朝着山上挥挥手,转过身来,一个健步跳上马车。
小伙子一声吆喝:“驾”‘啪’的一声清脆的响鞭,浑身结满了白霜的马,毫不费力地拉动马车,在雪地里先走再跑,越来越快。出了屯子就上了去镇子的路,拉车的马喷着雪白的鼻息,撒欢地跑了起来。
东北的雪特别干净,下过几天地上还是白色的,路两边的田野里,都是白茫茫一片。少年把两条腿盘起来,坐在草垫子上铺着的老羊皮上,用赶车的小伙子给他准备的羊皮围裹把腿围好。
除了冬天,在东北坐马车,都可以把腿耷拉在马车边上,晃悠着比较舒服,不过冬天不行,时间长了腿脚不过血,容易冻伤。
有了马车就快多了,等到了镇子上,还没到晌午,赶车的小伙子把少年送到镇上的车马行,这里有专门拉客人去县城的马车。小伙子认识那个赶车的车老板子,嘱咐他照顾好小师傅,三清观古月道长的徒弟,可不能怠慢了,车老板子忙不迭的点头,还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天上又开始飘下来雪花,大中午的天就阴沉沉的,把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特别阴暗,稍微远点的景物就看不清楚,不过没耽误马车按时出发。
就这样,马车换马车,一站接一站,从镇子到县城,从县城再到另一个县城,连着走了四天,筋疲力尽骨软筋麻的卓立仁,总算是到了长春。从这里开始有火车,一直通到哈尔滨。
晚上他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旅店,对付着住了一宿,当天去哈尔滨方向的最后一班火车已经开走了,晚上票房也不卖票,想买票得到第二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