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武当七侠的名字,远桥、莲舟、岱岩、松溪、翠山、梨亭、声谷,看起来都是景色,是少室山的景色吗?
白鹤鸣本不想多问的,但她从来不是能憋得住话的人。见她左顾右盼,张三丰笑道:“你要说什么,不妨直言便是。我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只听白鹤鸣道:“峨眉上代掌门是风陵师太,听说是为了纪念祖师爷和神雕大侠初次相见的地方。”
张三丰一愣,便听得她继续道:“那武当七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他在武林成名已有七十年,当初和他能对打的人,眼下江湖里已经一个都不在了。因而也甚少有人敢把这样的问题直白地抛到他面前。他收回远眺的目光,定睛看着发问的人。
他的人已经很老了,但眼睛还没老。白鹤鸣看着那双炯炯的眼睛,只觉得有万箭齐发,刺穿那层笼罩在空气中的薄雾。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死了,就连体内汹涌冲撞的内力似乎也都因为外界巨大的压力而暂时蛰伏起来。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却又不想退却,不得不直视。
“哈哈……”
恍惚间,白鹤鸣听到一阵低沉的笑声。这笑声把她从震慑中拉了回来。她回过神,发现张三丰不知何时已经移开了视线,仰天长笑。
这一番大笑搞得白鹤鸣愣在了原地。
张三丰笑了好一会儿,就好像她问了个很不可思议的问题一样。但一旦威慑解除,白鹤鸣还是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心想:“所以张真人和郭襄女侠的故事是怎样的?他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
她细思时,只听得张三丰道:“远桥他们的名字,是根据少室山的景色取的。”
是想着那个会为了他的伤而泪眼莹莹的姑娘取的。
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人敢问他这样的问题了。而那些或许猜到了一些的人,也都早就化作了尘土。作为一个老人,张三丰一直都很克制自己叙旧的念头。但面对眼前这个过于大胆,又过于聪明的姑娘,那些藏了七八十年的情绪忍不住翻涌而出。
笑到无法继续再笑,张三丰忽然道:“这对铁罗汉你拿去吧。”白鹤鸣正打算推辞,只听得张三丰接着道:“勿要推辞,这本来就是峨眉的东西,还给你也是应当的。若是将来少林有了危难,有这一对罗汉,你来日送给少林弟子,少林武脉也不至于彻底断绝。”
这真是好大一份人情!
白鹤鸣还要推辞,他右手轻轻一送,那对罗汉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张三丰喟叹:“鹤鸣啊,我信你的为人,也请你信我武当与峨眉之间的香火情分。”
这点倒是灭绝师太曾经和白鹤鸣提过,说是如非紧急情况,勿要和武当派起争执。两家之间情分不必寻常。白鹤鸣之前未曾细想,现在想来,大概还是张三丰一力促成的吧。
那个萦绕在自己心中的问题,或许也没有必要再问。
她伸出双手,珍重地收下了那对罗汉。
百年恍然而过,白鹤鸣依然不知道张三丰和郭襄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或许是情爱,但绝非寻常意义上的男女情爱。那个潇洒明/慧的少女已经离去,而那个倔强青涩的少年,如今也已经垂垂老矣。
夏日偶尔刮过一阵凉风,想来该是打断殷梨亭和纪晓芙相处的时候了。白鹤鸣领了那对罗汉,恍惚着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隐约间却听见张三丰在轻轻哼唱着什么。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回过头望去,只见张三丰依然坐在凉亭中,目光深远,像是在怀念着谁。
观察到她有些惊讶的神情,老人调皮地笑了下。
这很不武林高手,白鹤鸣想。但笑意是会传染的,她也忍不住笑了。正准备离开之际,她见张三丰冲她做了个口型。
她当场站住了。
“我心悦她。”
那个九十三岁的老人、武当派的现任掌门、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如是说道。这份迟到了七十多年的告白寂静无声,几乎要被夏日的蝉鸣所淹没。
凉亭边如地毯一般铺开的石榴花好像照亮了张君宝的心。十六岁的少年远远地送十九岁的女孩一路下山,不敢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