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之情和男女之情,两个可能之中俞莲舟更偏向后者,毕竟论挚友他自认为与白鹤鸣也算是难得的知己,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她给自己写过信。白鹤鸣确实和他说过无心成家,但人总是会变的,一别半年,或许她改变主意了也难说。
说实话,他是真的挺想找张松溪问问这信里写了什么的。
想到张松溪,俞莲舟便听俞岱岩继续道:“这半年我得感谢师父和师哥师弟们的照顾,尤其是四弟。我虽然不能动,但还是敬你一杯。”
张松溪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给俞岱岩和自己倒酒。他把一杯喝完,又把俞岱岩那杯也喝了,认真道:“三哥言重了,你我兄弟之间,何必谈谢?我两杯都干了。你若是还要谢我,我就喝到你不谢为止。”
见他拿起酒壶欲要继续倒满的动作,俞岱岩摇头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是瞎子傻子不成?你已经半年多都没有下山了吧。”
张松溪手上一抖,把酒洒出去了一滩。他向来能说会道,此刻却觉得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喉咙。俞岱岩这话虽然是在夸张松溪,可在张松溪本人听来,却好似把他给剥光了一般。他额头上的青筋正隐隐跳动,开口才自己的声音低哑的像是锯子在锯木头一样。
“是……”他承认道,强扯出一个微笑来,佯装轻松道:“三哥你可别以为我全是为了你。武当山上上下下事情可多了,我恨不得能帮大哥二哥管一回家呢!”
殷梨亭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心想:“四哥虽然愿意照顾三哥,但一直不下山心中难免也有遗憾吧。三哥如此说出,怕也是想让四哥以后轻快些。我真是太不懂事了,竟然从未想过要分担师哥们身上的重担。”他深怕师哥们起了嫌隙,忙道:“四哥教教我吧,下次换我,我还从来没学过这些呢!
俞莲舟、宋远桥也陆续说了些类似的话,就连张三丰也对张松溪道:“松溪,你还年轻,多出去走走吧。山上的事情也别操心太多了。”
张松溪不敢抬头看那双睿智的眼睛,也不敢看他的师哥。别人都以为他留下来是为了兄弟之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纯粹的手足之情里,还隐藏着他不可告人的私心。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比三哥本人还要期待那些信。
他是武当山上唯二知道白鹤鸣给俞岱岩写了什么信的人,甚至连俞岱岩的回信都是他代写的。白鹤鸣的信虽然不像俞莲舟所想象那样,但透过那跳跃的笔触,他仿佛都能想象到她给三哥写下这些信,画下那些画的雀跃心情。那个姑娘热情、真诚、生机勃勃,有时候却又意外地悲观。她在意生命,却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她看到了人间的悲欢苦乐,却总是刻意地让自己与这些喜乐之间保持距离。
这种剧烈的反差让张松溪想起了他见到她的第一眼,白的发光的细雪落在她如鸦羽一般的睫毛上。
而他不仅像个窥伺者,还像一个小偷。
张松溪知道这些信和信里的情感都是俞岱岩的,与他毫无关系。可那回信又是他亲笔将俞岱岩的口述转成的文字。他也当然知道自己应当放下这段莫名其妙,而且即将无疾而终的感情。毕竟这一切本来就和他无关。不论三哥和白鹤鸣能否喜结连理,他全当看客就好。
那么,是什么理由让他执拗着,甚至是折磨自己一般地写着回信呢?
张松溪不应该那么愚拙的。只可惜他不巧在第二封信末尾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开始是想提醒白鹤鸣,你的这些信有外人读,但后来白鹤鸣在信中向他问了好,有时候知道他看自己的信便也会在信中感谢他对三哥的照顾。他执拗地抓住这些零碎的文字不放,就仿佛一旦放下了这些,他与她之间就再也没有了恩怨的牵绊。他不像二哥,于她有救命之恩又有大都之会,更不像三哥,能引得她如此关注。
张松溪想要了解白鹤鸣这个人,却又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太过了解她……
不论如何,这是对武当而言极其特别的一年。张三丰带着自己的五个弟子在子时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叹道:“又是一年了……”
希望春天快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