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越说越小,白鹤鸣失血后有些恍惚,只得往他那边凑凑,问道:“你说什么?”
见白鹤鸣往自己这边靠,俞莲舟想起刚才的事情,身子往后退了些。
白鹤鸣见他不答,又问道:“所以我也多少?”
俞莲舟闭目沉思,隔了一会儿才答道:“……你也多少让人放心些吧。”
白鹤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你怎么不拦我?哦对了,你没拦住。”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去顶替那个侍女的时候,俞莲舟看她的眼神就和那个侍女一样震惊和不解。也就是借着他一刹的愣神,白鹤鸣才就这么进了那个房间。
说来还是她不好,太肆意妄为了。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对太平王动手吗?”
俞莲舟道:“于汉人,太平王是元朝重臣,作恶多端,你杀了他,你很好;于国家,太平王眼见要行不轨之事,杀了他免得生灵涂炭,你很好;于那个侍女,你救了她一命也很好。除了你受伤不好,其他都是好事,我也就无从问起。”
白鹤鸣自动无视他最后一句话,调侃道:“俞二侠现在也变得会说话了。只是我今夜与脱脱谈完,更兼听完太平王的谈话,或许想明白了些许关窍。”
俞莲舟今夜认了三次错,却也见不得白鹤鸣得意的样子,撇过头道:“愿闻其详。”
白鹤鸣道:“先不说脱脱,太平王那边我们是偷听的,所以我假设太平王和他的同伙们说的话全部为真,这至少包含了两个信息,一是太平王即将谋反,二是太平王本身并不知道汝阳王世子在何处。从一来说,太平王不论如何还是继承了其父留下来的部署,身边却一个高手也没有,今日下午能被你震断轿座,晚上还能被我偷袭成功,刚刚来追我们的人中一个江湖高手都没有,边说明府内布防空虚,那么兵在哪里?所以我推测,他必然准备好了重兵,高手都不在城外,只是说不准何时动手而已。”
俞莲舟忽然道:“所以,子钱家一般会挑在夏秋放贷,冬春收债,这才是收益最大的方式。但被我杀了的那个子钱竟然选在了秋天收贷,又与元朝官员交往甚密,便是因为此时有人缺钱了,而且缺的很多。”他回想起自己当时看的那账册,只是匆匆扫了几眼便被上面巨额的数字所惊。当时他只是气这子钱家敛财无数,害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却一时没想到背后还有如此关窍。
白鹤鸣点头道:“对,这或许也是太平王计划的一环。汝阳王或许有所察觉,但他可能一是没有拿到证据,二是选择了作壁上观,右丞相伯颜却是太平王最大的政敌,他不可能让太平王的计策成功。然而想要靠他的力量扳倒唐其势这样的当朝权贵,或是不够。”
“但他一个人想要让汝阳王站在自己这边却是不够的?”俞莲舟顺着她的思路道,“我杀了那个子钱家,其实无意中进一步促成了伯颜和太平王之间,乃至于他们和汝阳王三方之间的紧张局势,因为他们都觉得是某一方动的手。”
“有可能。”白鹤鸣道,“我们刚刚一起进入太平王府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你之前救过的李性男子。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他双手经常沾满油脂,所以那扫尘人才和你说他是肉铺伙计。而经常沾肉的除了肉铺伙计,那便是——”
不等她说完,俞莲舟便答道:“是厨子,而且是达官显贵家的厨子,才会经常接触到肉。他给我的拨浪鼓应该也是某种暗号,或许就是指的谋反,可能是士兵用的战鼓。”
白鹤鸣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于是进一步地,眼下大家好像都知道了太平王有反心,但没有人确定,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便是汝阳王也只敢借着其他的手段慢慢削减太平王的势力,这就说明了他哪怕色厉内荏,手头却还是有些兵马的。即便是你震断了他的轿子,他们也可能怀疑是太平王自己故布疑阵,好引蛇出洞。而我却在今晚直接试图‘刺杀’太平王,你觉得如果你是太平王,你丢了一条手臂之后,会做什么?”
像是为了呼应她的话,窗外忽的一下亮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阵喧嚣。
窗外一有火光,俞莲舟担心是元兵来抓白鹤鸣,先下意识地把她拉到背对着窗户的位置,自己也躲好,才道:“我的话……”
火光照亮了窗边白鹤鸣的半张侧脸,俞莲舟看到她唇角微微扬起,不免又想到自己刚才与她肌肤相贴,多有不妥,便收回视线,只直直看着地板,低声道:“我会认为大家都知道了我的计策,便会直接起兵。”
白鹤鸣不知他内心其他想法,只顺着事情接着说道:“我也会。所以我不会让我的亲兵追逐一个没成功的‘刺客’太久而闹得满城风雨,因为这个刺客本身没有意义。我会召集我的亲兵回到我的身边,然后调动我的所有力量,进攻皇宫。”
“图穷匕见,太平王应该是彻底输了。”
眼听着外面越来越乱,火光和百姓的呼喊混成一片,白鹤鸣忍不住开始往窗外探。她一只手搭在窗沿上,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他们打到哪里了。”
俞莲舟道:“你这是搅乱了他们的计划。我猜汝阳王原本打算借着倚天大会的机会和伯颜正式联手的。或许是伯颜绑走了汝阳王世子想借机和汝阳王要价,汝阳王又利用孙正堂假扮世子,试图不参与这场斗争?”
白鹤鸣看着外头,摇了摇头,道:“这我还想不到。我只知道不是太平王做的。以及——”
她没说完,转头看向俞莲舟。
俞莲舟猝不及防间对上她的视线,眼光一触,他便转不开头了。
“以及——俞二侠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这鞑子的皇宫?”
白鹤鸣那张虚弱的脸上写满了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