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有些意外,她这一年没怎么感受到林从对她的依恋,还以为林从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贪恋恩泽了,却原来并非如此,这么看起来她之前给的宠爱不足,倒是委屈了林从了。
林从看她不接话便继续同她讲道理,"都是一样的男儿,皇后哥哥是陛下的正宫,父仪天下,没人敢不尊重他,澄哥在前朝有官职,位高权重,可是臣侍除了陛下的恩宠还有什么呢?就这么点子恩宠几个人分,臣侍才是悲惨的那一个好吧?臣侍都这么可怜了,陛下还一心想着弥补澄哥。"
明帝听了细细想了一下,觉得好像也是这个理,安澜是正宫,江澄有相位,确实两人比别的后宫要尊贵煊赫许多。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今个儿就且先陪林从吧,翌日再翻江澄的牌子。明帝思量到此,伸手抱住林从细窄的腰身调笑道:"从儿不用说这么多了,朕知道从儿很恋着朕,既这么着,今晚好生服侍朕。让朕对从儿恋恋不忘,下回早点翻从儿的牌子怎么样?"
这句话也是林从的想法,但被明帝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便有几分被调戏了的意思,瞬间白皙的脸颊上起了一抹海棠绯,低头咬了一下明帝的肩膀,"堂堂的天子就会笑话你的后宫。"
明帝乐了,玉手抬起拍了拍人的后背,"敢咬朕,朕看你是欠收拾了,随朕去紫宸殿,让朕好好教教你在天子跟前应该怎么说话行事。"她说完捏了人的手腕就往外走,力气有点大,几乎要把林从捏疼了。
林从听她的语气中毫无不快,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生气,欢欢喜喜地随她去了。
天还没黑,天子就携着果贵君去紫宸殿厮闹,这消息让皇贵君薛恺悦都感到惊讶。他正在碧宇殿抱着儿子持盈,同董云飞闲聊,听到这话忍不住评价了一句:“小从近来是真得宠。”
“哥你羡慕啊了?”董云飞斜躺在美人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传奇本子看得津津有味,听见他这么说,便放下传奇本子笑着问他。
“那倒没有。”薛恺悦不肯承认,他低头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儿子持盈,嘀咕了一声,“我就是觉得澄之在外面忙了几个月,陛下应该宠宠澄之啊。”
董云飞也这么认为,但这不是他和薛恺悦能够管得了的事,天子宠幸谁不宠幸谁,皇后或许还能说上句话,他们做普通君卿的,是没资格置喙的。
想到皇后安澜,董云飞便接话道:“这事,皇后哥哥都不管,你我就更管不了啦。哥你还是听我给你讲讲这本《飞扬传》吧。话说这沈飞扬乃是敌国皇子,潜进皇宫就是为了做卧底的,说也奇怪那宝文帝后宫佳丽三千,却独爱这沈飞扬一个,自沈飞扬进宫,再不肯翻别人的牌子。”
董云飞是个极擅长讲述故事的,那活灵活现的神情简直比坊间的艺人更胜三分,又懂得何时夸张何时埋包袱何时抖包袱。薛恺悦不觉便听了进去,就连他怀中的小皇子持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董叔叔看。
薛恺悦有董云飞说笑逗乐,冲淡了相思之情,别的人却没有这样的幸运。听见江澄亲自陪着尚然兮去了映天宫瞧视顾琼,而林从一整天都同明帝腻在一起,皇后安澜愈发觉得闹心。
他想顾琼本就同江澄往来密切,如今顾琼有了公主,两个仍旧走得极近,顾家的财富和江澄的权势相结合,难保不会起夺嫡的心。林从恩宠日盛,只怕也会变得骄矜,骄矜之下会不会生出取他而代之的心思,那真是说不好的事。
这两件事如同大石头一般压在他心头,压得他连晚膳都没心情用了。他这阵子天天练习飞月舞,本就有些不敢多食,这晚上几乎没吃一口。
这让奕辰感到担忧,小姑娘睁着漂亮的杏仁眼看向安澜,“父后怎么了?瞧着胃口不好,可是身体不适?传太医诊个平安脉吧?”
安澜摇头,事情尚未萌形,他不愿意让女儿跟着他一起烦忧,女儿虽然大了点,却终究还只是个没成年的小公主,还不到女儿帮着他解决问题的时候,“父后没什么的,偶尔一次不愿意用膳而已,我女不必担心,只管自己用,用过了就回房温书,有不懂的圈起来,待会儿父后过去瞧瞧。”
奕辰眨眨眼睛,她虽然年龄尚小,却已经很懂人情世故了,见父后自右相柳笙出事,脸上就没多少笑容,这几天眉头更是一天比一天紧皱,便猜测父后是担心柳相国姨姨的平安,当下认真宽慰父后道:“相国姨姨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父后莫要愁坏了。”
安澜心中感叹,女儿虽然贴心,可终究还小,不能够看到柳笙失踪之后瞬间复杂起来的局势,当下勉强一笑,“我女说得对,你相国姨姨一定会平安的。”
奕辰倩然一笑,抬手给安澜加了筷子鲍鱼,“那父后多少用点膳,要不然啊,等相国姨姨回来了,瞧见的就是个瘦骨嶙峋的父后了。”
安澜不愿拂女儿的心意,食不知味地用了下去。
“主子,这样子下去不是个办法,您得想法子敲打敲打他们。”华灯初上,奕辰去温书,侍儿们把杯盘碗筷收拾下去,侍儿梦儿到得安澜跟前,悄声言道。
“本宫能有什么法子?”安澜蹙眉。
明帝自己要翻林从的牌子,江澄自己要同顾琼结盟,他除了苦练飞月舞,等着重阳佳节跳给明帝看,还能有什么法子?他是能拦着明帝不许她宠爱林从,还是拦着江澄不许他看视顾琼?
“主子,再怎么说,您也得让他们知道,这宫里,您才是最大的主子,您才是六宫之首,您不能够让他们各行其是啊。”梦儿继续劝说。
“你有什么办法?”安澜沉默片刻,询问这个小侍儿。
他其实不抱什么希望,一个侍儿能有什么主意?
然而梦儿倒真是给他出了个主意,“主子,奴才想啊,那些民间百姓家,侧室是每天都要去正君房里伺候立规矩的,正君不满侧室,随时随地都能敲打他们,宫里倒好,您一个人郁闷,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您白生气,一点用都没有。您何不给陛下建议恢复君卿每三日给皇后请安一回的规矩?任他们再得宠再有权,也得给您屈膝行礼,在您跟前赔笑侍坐,他们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久而久之,也就不敢起别的心思了。”
安澜一怔,他瞬间就懂了梦儿的意思。
若真能恢复了三日一请安,那他这个皇后做得就有尊严得多。圣贤说得好,“万般皆可省,礼仪不可省”,省了礼仪,就有可能乱了秩序,复了礼仪,就有希望维持纲纪。
安澜振奋起来,吩咐梦儿道:“给本宫研墨,本宫要给陛下写个奏表,你亲自送去紫宸殿,再派人往各殿传话,本宫要从明日起恢复三日请安制。”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在脑海中盘算,林从有天心武馆要打理,江澄要上朝要料理政事,顾琼有孕在身,赵玉泽也有瓜园要料理,要他们还像早年那样早上前来拜谒他,不大合乎实际,倒不如变通一下,把早上改成晚上。
明心宫的客儿到达丽云殿传话的时候,江澄已经从映天宫回到了丽云殿,他刚刚用过晚膳,正准备去洗沐,听见客儿来了,多少有些惊讶,再听到客儿转述的安澜的话,他就从惊讶变成了生气。
安澜这么做不知道是针对他呢,还是针对林从,就算是针对林从,他也不能惯安澜这个毛病,他一个人料理一大摊子政事已经够忙得了,还要三天一回去安澜那边赔笑奉承,当他是铁人啊,这样子下去他不被累死才怪!
还有他那可恶的明帝陛下,明明瞧见他眼里的不舍了,还只管宠爱林从,真当他不会生气吗?
他绝不能惯帝后两个这毛病,说什么也得把这两件事都给它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