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在一片混乱的哭喊声中,明坂理穗上前一步,接住了朝比奈裕纪高高抬起的手。
她脸色苍白,勉强笑道:“妈……妹妹从小没和我生活过,她讨厌我,也是正常的。这几天可以和你们一起住,我已经很知足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不可以回去,”朝比奈裕纪怜惜地拉过明坂理穗,轻轻卷起她的衣袖,满臂红痕触目惊心,她不由自主放软了声音,“万一……万一她再打你怎么办?”
她是谁?
朝比奈绘琉抽噎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仅存于言语中的陌生人。
明坂理穗摇了摇头。
“妈,你放心,不会的,只要我听话一点就好……她到底是弟弟的妈妈……”
明坂理穗轻轻咬住下唇,没有再说下去。
“理穗,这些年……辛苦你了。”
裕纪叹了口气,恨声道:“明坂元吾那个混蛋!早知道……要是早知道的话,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他。”
她原以为,自己的放弃可以让经济条件更优渥的前夫给女儿带来更好的生活。
可实际上,前夫明坂元吾婚内出轨,与别的女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后飞快奉子再婚了。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
一想到曾经的枕边人竟犯下过那样令人胆寒的罪行,朝比奈裕纪便一阵心惊肉跳。
“妈,我……”
明坂理穗瞥了一眼绘琉,她欲言又止,转而安慰道:“我没关系的,只要妈你和妹妹……还有朝比奈叔叔一家三口过得幸福就好。你幸福了,我也会快乐的……”
“理穗……”
裕纪见她善解人意,愧疚更浓。
理穗也是她的女儿啊……
却只能……只能眼睁睁看她呆在继母身边遭受欺凌……
胸腔被翻涌的酸涩填满,她一把将理穗揽入怀中,温柔抚摸着她的长发,喃喃:“我苦命的孩子……”
在朝比奈裕纪看不见的角落里,拥抱着母亲的明坂理穗面对朝比奈绘琉,以胜者耀武扬威的姿态,回敬了一个同样挑衅的笑容。
泪痕未干的朝比奈绘琉冷眼看着这令她作呕的母女深情。
明坂理穗,虚伪的女人。
偏偏周围所有人都喜欢她。
偏偏所有人都告诉她,明坂理穗是个资优生,是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人。
她如远山芙蓉般明丽,成绩优异又温和有礼,行动坐卧,待人接物,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瑕疵。
可她就是讨厌极了她那副楚楚可怜的做作姿态。
她讨厌她与她有几分相似却又漂亮得出挑的长相,讨厌男生们与她对视时流露的或惊艳或羞赧的目光,讨厌她说话时习惯性微微抬起的、水汪汪的、充满无辜感的杏眼和无意识撒娇般的甜美尾音。
更讨厌她夜半时为她掖被子的手。
和人一样,明坂理穗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那双手骨肉匀称,十指白皙纤秀,粉圆的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却布满粗粝的茧,偶尔划过皮肤时,带来微痒的触觉。
她以为她不知道她每晚都会进她卧室帮她盖被子吗?
可笑。
不要看低小孩子。
而现在,那双手正拥抱着她的母亲。
朝比奈绘琉抱着玻璃杯站在一旁。
很显然,眼泪已经无法再吸引妈妈的注意力。
她才是被彻底边缘化的外人。
玻璃杯晶莹剔透,数尾红金鱼凌空游弋,杯身整洁干净,没有任何字迹。
它静静躺在她怀里,作为战利品见证妈妈被夺走,嘲笑她的愚蠢与无能。
这个玻璃杯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讨厌你们!”
朝比奈绘琉将杯子往地上狠狠一砸,在玻璃杯粉身碎骨的脆响中,她带着哭腔夺门而去。
*
时值初秋,天黑得很快。
入夜时分的绯利川,褪去傍晚绚烂的金红,于暗蓝天色下静静流淌。
朝比奈绘琉捡了一把石子,抱膝坐在堤岸旁,闷闷不乐地打水漂。
石子溅出两圈涟漪沉入河底,之前在这里嬉戏的白衣男孩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那个黄衬衫男孩在远处独自铲沙。
朝比奈绘琉放下石子拍拍手,站起身准备去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一只粉嫩的小猪气球拦在了她的眼前。
朝比奈绘琉回头——
一只棕色人偶服小熊正牵着一大串气球。
小熊长着圆鼓鼓的脑袋和胖嘟嘟的身体,短手短脚,身穿红蓝双色马甲,正抓着一把五彩缤纷的气球。
“这是只发给好孩子的气球喔,不来一个吗?”
小熊……
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