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真是讨债。”张柯特深表赞同,“我还记得有个病人,特意叮嘱他术前不要吃东西,结果他说什么都没吃,就只喝了杯豆浆……”
火锅大概真的有种魔力。
它好像总能勾起人们心中最热烈亢奋的那根弦,然后带动着所有人一起雀跃、沸腾。
停电带来的所有情绪,被尽数裹进了腾腾热气中,他们袅袅而升,而后悄然飘散。
这顿饭他们吃了足足两个小时。
锅里的水加了又加,话题换了又换,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很多,从工作中的奇葩经历,到生活中的零星小事,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分析起了如今的经济市场。
有时震惊失语,偶尔也会捧腹大笑。
笑累了,就靠着沙发后背,抿上一口酒。
张柯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
“嗯?”孟春偏了下头,手中的鸡尾酒还没来得及放下。
张柯特拿起那瓶白桃味的鸡尾酒,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嗓音里仍夹杂着几分尚未止住的笑意:“中秋快乐。”
白桃香一触即离。
许是昏暗环境的加成,他向来懒洋洋的嗓音难得温和,莫名有了种温柔的错觉,听得孟春心里一跳。
忽然有点热,可能也有点晕。
窗外的热风吹不散夏天的暑气,反而添了几分灼人的烫。
黑暗中,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声。
易拉罐被捏得吱吱作响,孟春掩饰性的坐直身体,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中秋快乐,张医生。”
鸡尾酒放下的瞬间,她突然想起那个蛋糕。
随便扯了个借口,回了一趟家。
再回来时,张柯特正站在窗前,影影绰绰的月光衬得人身形格外挺拔。
孟春停在茶几前,点了两根蜡烛。
两朵细弱烛光亮起,映在了昏暗玻璃上。
张柯特看着玻璃上的烛光笑,“有我的吗?”
孟春顺势接话:“再晚一会儿,可能就没有了。”
张柯特懂了,拎着鸡尾酒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都没有要许愿的意思,蜡烛燃了一会儿便被吹灭。
孟春没怎么切过蛋糕,动作有些生疏,一刀下去歪歪扭扭的,像是海浪。
张柯特笑着接过来蛋糕刀,将第一块递给她,说了句玩笑话:“孟老师的生日蛋糕也是别人代切的吗?”
孟春沉默几秒,无奈笑笑:“没怎么过过生日。”
张柯特一愣。
孟春戳着蛋糕吃了一口,奶油入口即化,果酱甜腻,蛋糕松软,和她想象中的味道差不多。
见张柯特依然没出声,孟春主动问:“不好吃吗?”
“没有,”张柯特偏头看她,眉眼弯弯的笑着,“在想,以我们这个交情,今年能不能给你过个生日。”
孟春一顿。
蓦地。
窗外传来阵阵惊呼。
楼上那家小孩惊喜稚嫩的嗓音顺着风飘进屋里:“爸爸!来电啦!”
对面那几栋昏暗的单元楼上,一个又一个色块接连亮起,卷起一阵阵的欢呼雀跃。
渐渐的,欢呼声淡了下去。
随之响起的,是空调外机的呜呜声。
两人目睹了全程,却谁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酒精锅已经冷了,只剩一层厚重的红油。
蜡烛也烧到了根部,在托盘上留下一片蜡油,烛光摇晃,将熄未熄。
刚刚的话题戛然而止,像这顿火锅一样。
骤然冷了下去。
孟春喝下最后一口酒,酒液在喉中滚了一圈,好像还是不够甜。
阖然无声中,易拉罐砸进垃圾桶的声音格外刺耳。
孟春出声喊他:“张医生。”
张柯特没动:“嗯。”
“还有糖吗?”孟春问。
“有吧,”张柯特起身,“想吃什么味儿的?”
孟春撑着渐渐发沉的脑袋,语速也慢了下来:“都可以,按你的喜好来。”
张柯特动作一顿。
孟春没注意他的动作,她在看那两根蜡烛。
烛光晃了又晃,终于彻底熄灭。
孟春低声:“蜡烛灭了。”
“嗯,”张柯特回神,“我去开灯。”
开灯之前,张柯特提醒她:“闭眼。”
孟春很配合。
灯光亮起的瞬间,她眼皮颤了一下,又等了一会,才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多了一支棒棒糖。
奶白色的包装纸,荔枝味。
她愣了一会,头顶响起张柯特偏沉的嗓音:“只剩这一种了,吃吗?”
孟春“哦”了一声,伸手接过来,慢吞吞地撕开包装纸。
浓郁的甜香四处弥漫。
入口的瞬间,她皱了下眉。
好甜。
张柯特似乎笑了一声,递给她一杯水:“不想吃就不吃了。”
孟春喝了口水,慢半拍的说了句:“谢谢。”
张柯特正收拾着茶几上的残籍,听了这话睨她一眼,“干嘛,开灯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孟春笑了笑,像是醉酒了似的,嗓音含糊了不少:“也不是不行。”
张柯特用漏勺指了指她,沉默几秒,吐出两个字:“渣女。”
孟春听得新奇,刚想扯几句垃圾话,目光倏地顿住。
——“张今彦这儿有个胎记,你还记得吗?”
——“他也有。”
就在刚刚。
张柯特转身收拾垃圾时,孟春看到了那个胎记。
面积不大,颜色也不深,不是很规则的形状。
……和张今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