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包括关呈明在内一个寝室的人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关呈明又往里面看了一眼,想收回目光,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循着视线望过去,是云树。
“……”他往里面走了几步,对着上铺的云树抬了抬下巴,“你就睡了?”
指了指后面一床狼藉:“这都没把你震下来?”
云树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知道犯困还是单纯犯懒,语气有点和往常不同的随意:“这样视野好。”
“你要上来看看吗?”他向关呈明发出邀请。
关呈明不爽地看着他:“不。”
“我的床很牢固,两个人也不会塌。”云树好像不介意他冷脸相对,还曲解了他拒绝的原因,心平气和地解释说。
关呈明刚要回答他,听见门口几个室友用急促的气音喊道:“关呈明!阿姨过来了!”
几个室友说完就飞也似的往自己寝室撤了,关呈明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也冲到寝室门口。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阿姨已经从转角处拐了过来,如果现在出去一定会被抓个正着。
关呈明走投无路,又回过头来,和云树对上视线。
也就是瞬息之间,他几步走回到云树床边,脱掉鞋子,抓住爬梯,三两下就窜上了床。
关呈明事后其实根本不想回忆。但是大脑很多活动不受人控制,他被迫把这段记忆回放了很多遍,每次回放,自己都觉得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躲在厕所也可以,趁着宿管阿姨注意力被塌掉的床吸引,假装自己是这个寝室的一份子也可以。
到底怎么想的,就如此丝滑地爬到了云树床上??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因为云树这个神经病,前面一直在念叨什么让他也爬上来之类的话。
但是现在关呈明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宿管阿姨的脚步声正在逐渐逼近。
他往床最里面的角落缩了缩,对着云树低声:“借我盖一下被子,能遮住这半边身子就行。”
云树很配合地往外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地方,还把被子整个都给他了,让他可以平躺下来,把整个人都罩住,假装自己是床单的一部分。
宿管阿姨很快就走到寝室门口。
关呈明蒙在被子里,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显然是刻意压抑过的尖叫。
接着就是阿姨劈头盖脸一顿……
“我天啊!”
“没有砸到人吧?啊?都没受伤吧?”
“你们这群人在搞什么啦??”
“怎么能把床给搞塌了呢?到底在搞什么啊你们?”
几个室友支支吾吾,应付着寝室阿姨的震惊与怒火。
期间,关呈明仍然尽职尽责假装自己是一块床单。
他正好在寝室阿姨看不到的死角位置,只要不说话,一切都是安全的。
现在的问题是……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紧贴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手臂,又飞快收回目光。
云树的体温,源源不断从旁边传过来。
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还有。
他闭了一下眼。
……味道。
云树的被子,有花香洗衣液的味道。
还有草啊叶子啊那些东西的味道。
大杂烩一样,总之不单纯是洗衣液的味道。
很熟悉。
为什么觉得熟悉?关呈明脑海里出现这个问题,他有点迟钝,回答不上来。
恍惚间感觉脸有点烧起来,接着有点凉意。
扭脸看过去,是云树把被子掀开了一个角。
“她看不见的,你可以起来一点。”
云树从那个角的缝隙里看着他,然后凑到他耳边很低声地说:“你看,我说过这里视野很好的。”
关呈明觉得耳朵也有点烧起来了,但是他假装没有。
他也很低声地对云树说:“你看,我旁边躺着神经病。”
*
早读的时候,关呈明脚步有点拖沓地走进教室。
他看起来不太好,耷拉着眼皮,没什么表情,没什么精神。
一直等他走近,坐下来,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云树意识到他似乎是生病了。
“感冒?”他问关呈明。
“嗯。”关呈明带着鼻音,不太想说话的样子,有点粗鲁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云树思绪回到昨天晚上。
昨晚阿姨把翻身哥和口责哥带走了,把他们安置在还有空床的寝室。
关呈明接着也走了,可能是因为穿着睡衣,又这么来回折腾,着了凉,就中招了。
感冒让人心情烦躁。关呈明打游戏比往日凶残很多,大概是想发泄。
但是因为生病头昏眼花的,他打不好,反而更烦躁。
“呃———”他忽然仰头靠在椅背上,“好想跳进外面雪地里清醒一下。”
看来还发烧了。
“你有药吗?”云树接着问。
“早上吃了。”关呈明说,把手机举过头顶,盯着游戏里的雪山看了一会儿,忽然把手机收回来,把脸贴在了屏幕上。
他整张脸都贴着游戏里的雪地,因为天气寒冷,呼出白气,印在屏幕上,好像和游戏角色呼出的白气重合了。
生病了,脑子也迟钝起来,云树看着他就这么举着手机,脸贴着屏幕,慢慢坐直,又慢慢趴到桌子上。
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又睡着了。
云树盯着他安静的睡脸看了一会儿,把手机从他手里拿了出来。
手机上还是游戏里的雪山景色,此时正好又有怪物偷袭,云树操纵着角色打了几局,把怪物团灭了。
雪山重归平静,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云树又看了关呈明一眼。关呈明还是趴在桌上无知无觉,只是脸烧得有点红。
云树把手机举起来,也学着他那样,把脸在屏幕上面轻轻贴了一下。
窗外,树梢上的雪砸下来,砸到更下面的树梢上,引发一串连锁反应。
就像一场小型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