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云树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地方。
他很高,显得很有压迫感,但是又留着长发,额发很长,遮住眉眼,有种不起眼的阴暗,看起来特别违和。
这样的他,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清楚眼睛,也看不清楚表情。
其实也没人会仔细留意他。他就好像一株融进背景里的植物一样,天生长在那个角落,又没人打理,只好自己慢慢萎缩烂掉。
午后阳光很好,学生们都懒洋洋的,讲台上的老师也提不起劲,拖着沉闷的语调讲课。
云树没有听课。和周围很多学生一样,他在开小差。
但不是寻常学生偷摸看个杂志,吃个零食,传个小纸条那样的。
他拿着刀。
一只手拿着刀,另一只手捏着一片叶子,刀尖一点点勾勒出叶脉。
切掉大块的叶肉,把叶脉上残留的小块叶肉剔除干净。叶肉都剔空了,只剩下流畅的叶脉线条。
他在做拼贴画。
没有什么专业工具,就是用的最普通的刻刀,路边摘的普通叶子,就能做出非常漂亮的拼贴画。
像艺术品一样。
加上他慢条斯理的手指动作,勾划出分明叶脉。
这就是艺术品。
*
云树所在的教室后排都是跟他一样不学习的学生。
他前桌的两个人也没听课,趴在一起聊天,说到学校八卦。
“跟你说个炸裂的……”前桌一号神秘兮兮,“你知道吗,河水市那边有个很知名的高中,每年出很多清华北大,我记得去年有七十多个,特别恐怖。”
“然后我们学校从上学期开始,不是学人家嘛,就改革,效仿那边的制度,跑操啊早读啊,雄心勃勃搞了一堆,最后也没什么成效。”
“结果这学期,可能迟迟看不到效果,急了,居然直接从那边的学校挖了一批老师过来,十几个吧,把咱们校长都给换了下去,然后挖过来的一个教导主任接替他成了校长。”
“我之前无聊,在网上搜那个人的名字,你猜怎么着?搜到一个贴吧,建了一栋高楼,全是以前学校骂他的人。”
“这人制定出来的那些变态的制度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他们还说,这人靠着学校的名声到处宣讲,一次演讲两万块,还说他现在的学校,也就是咱们,给他开的年薪是几百万呢……”
“但这不是最炸裂的。”
“你有没有注意过,这个校长上任以来,身边一直都跟着一个年轻的女老师?”
“这个女老师可不是从那边挖过来的,本来就是咱们学校的一个什么主任。”
“据说……这两个人……”前桌一号挤着眼睛,“你懂的。”
前桌二号明白他的意思:“真的假的?你说的这些有依据吗?不是为了八卦编出来的吧?”
前桌一号很不平:“编出来的?再跟你说个事儿你就知道了!”
“咱们寝室对面不是教师公寓吗?那个校长偶尔也会在那里睡觉。”
“我在隔壁班认识一个人,他有个亲戚在咱们学校当寝室阿姨。”
“这些寝室阿姨平时也会聊天。就说起有一天早上,那个校长起床了,四五十岁一个大男人,跑到外面让寝室阿姨帮他收拾寝室!奇葩吧?”
“哇———”前桌二号也惊了。
“但这也不是最炸裂的,”前桌一号发现人家对自己说的东西感兴趣,就越说越起劲,“那个寝室阿姨不是进去帮他收拾了吗,给他收拾的时候,就看见,他的房间里面……居然有女人穿的丝袜!”
“我去?”前桌二号嘴张得能塞鸡蛋,“你这么说那确实……”
“诶等等,也有可能是他老婆的啊,人家夫妻俩,这有什么的……”
前桌一号一摆手:“怎么可能!他老婆在河水市有工作,走不开,来的只有他和他儿子啊。”
“那个儿子是转学过来的,跟咱们同级,你应该也听说过他,叫关呈明。”
“咱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儿子肯定也知道自己亲爹跟那个女老师有问题,所以跟他爸爸关系很差。”
“就在前几天,开学考试,总分750的卷子他只考了300分,全年级倒数第一,摆明是故意的,就是要膈应他爸,要他爸丢脸!”
“哇……这一家子,真是没谁了……”
下课铃响了,前桌起身去厕所,两个人声音渐渐远了。
云树把他们的谈话内容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吹掉刀上残留的叶屑。
*
八卦已经传遍了全校,兜兜转转最后传到了当事人耳朵里面。
关呈明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打游戏。
他并不在乎关海波到处乱搞,就像他妈妈也不在乎一样。
既然不在乎,为什么又要故意考低分,膈应关海波?
至于这个的原因……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窃笑声,一个男生走到他跟前。
男生吃吃笑着,尖嘴吊眼的面相本来就不讨人喜欢,配上神情更显得猥琐。
“哎关呈明,你一定很苦恼吧?”
“你爸爸都不会叠被子,肯定也不教你怎么叠被子,这样生活了十几年,你一定觉得很麻烦吧?”
“不如……我来教教你?叠被子这种事情我很在行的……哦对!还有衣服怎么整理分类,我也好好教教你吧?免得你以后跟你爸爸一样把丝袜丢得到处都是,那可就丢人丢大发啦!”
说完自己一阵大笑,旁边跟着两个男生也一起吃吃地笑起来,非常捧场。
但这并不是男生希望来捧场的人。
男生翻着眼睛去看关呈明,关呈明还是坐在那里,没听见一样,继续面无表情地打游戏。
男生很不满意,又往前一步,再接再厉:“怎么了关呈明?你不会叠被子不会收拾衣服,难道也听不见声音说不出话了吗?这不是变成名副其实的巨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