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瞠目结舌,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许久后,抬起头,结结巴巴问:“您……是,哪位天使?”
“我非天使。”伊勒沙代站起身,温文回道,“我乃天国圣子弥赛亚之化身,我名,伊勒沙代。”
*
“可以想象那是何等圣光闪耀的场景。”阿斯蒙蒂嘀咕一句,又道,“所以圣子就跟他一起回去救其他患疫病的人了,是吧?”
“对……对,你、猜得,真准。他说,他是……莫格加族人,他们,的一族,都染上了,这个、病,他求,求圣子,救……他们。”
而以圣子爱管闲事的性格,肯定会去。
阿斯蒙蒂斯叹道:“这疫病有这么严重?竟然要将他拖累垮了。”
利维坦皱着脸,不太理解:“我,不知道,他昏迷,之前说……这病,是、有人,搞的鬼。”
不会是陛下的手笔吧?
这想法从阿斯蒙蒂斯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他随即又否定。不是因为他觉得路西法陛下有多么高尚,而是他觉得,要是陛下做的,那应该早就四处散播出去了,岂会只在一处。
再说现在不是正面破坏他们与天国之间微妙平衡的最好时机,不能利益最大化,陛下不会动手。
中断传音后,阿斯蒙蒂斯思考片刻,决定冒险去汇报一下。
他觉得,陛下不像会就这样放下伊勒沙代的样子,他要是知情不报,又不像利维坦有特殊情况值得关怀的标签做挡箭牌,那以后才是要被清算。
阿斯蒙蒂斯一改数日的消沉,精神抖擞地梳妆出门,一路朝着万魔殿而去。
*
利维坦结束传音,心想,希望阿斯蒙蒂斯快点给他个解决办法。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
他抬眼看看这四周一望无际的荒原被夜幕沉沉盖下,繁星点点绕着明月,些许光辉洒在荒原的野草和尘土,以及睡不着抬头和他面面相觑的羊群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的月亮似乎比正常的明月夜里暗淡许多。
不远处的帷帐群间人来人往,一向节俭灯油的莫格加族人此刻不再吝惜,让帷帐内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停留在最大的帷帐外,虔诚地合手祈求救命恩人的安康。
利维坦因为粗手笨脚,被赶出来看着羊群。
他心里有一点委屈,他只是手太多,用那条要思考一下而已。
要不是怕吓死这群人类,他所有的手都能拿出来使唤,可比他们迅速有效多了。
哦,虽然,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利维坦蹲下|身,瞪大眼睛盯着还不肯入睡的小羊羔,试图用魔王的威严勒令它:“你,睡觉。”
但小羊羔不明白什么是魔王的威严,它甚至把眼睛也睁得更大,和利维坦四目相对。
在此时,一道轻轻的声音落在利维坦身边,有人也蹲了下来,轻轻摸了摸小羊羔的头毛,它舒服地眯起了眼。
是个人类。
好像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是和他一起瞧见圣子杀人的那个奴隶的主人。
狄曼图雅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利维坦不太好奇,他对人类和人类的事都不感兴趣。
但是他还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跟着圣子的人类祭祀说,这疫病之所以治不好,不仅是因为没有医药。
里头,有他见过的禁忌诅咒法术。
但那份法术,理应被封存在圣殿,只有圣殿祭祀有资格翻阅。
莫格加族人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原因,从他们愤怒的言语中,利维坦拼凑出了一点真相。
莫格加族人和莱洛温人有世仇。
当年,莱洛温人为了进入天界山脉,对世世代代生活在莫格加荒原的莫格加族人许以重利,盛情邀请他们加入开辟通道的队伍,承诺以后三族互通有无。
然后当莱洛温人真的打通通道,将祭山族人自天界山脉尽数引诱出来之后,却是立刻毁约,一边将祭山族人贬为贱民奴隶,一边又禁止莫格加族人离开荒原踏进莱洛温领土,不准任何商人私自贩卖珍贵资源给莫格加族人,又将莱洛温境内穷凶极恶的匪徒放逐到莫格加荒原。
至此,莫格加族人生存越发困难,人口锐减。
但近年来,莫格加族人偶然培养出了一种新型的马驹,比之寻常的马更能适应环境,生存能力更强,且骁勇无比。
莱洛温边境城池的长官发现了这件事,喜不自胜地报告给了杜维德安王。杜维德安王立刻下令,收走莫格加族人培育的马。
且不说新仇旧恨,就说这笔生意,莱洛温贵族趾高气扬地对着他们培育的马挑挑拣拣,还不打算出一点儿好处,美其名曰上供是他们的荣幸,不是莱洛温人从手指头缝里漏出点资源给他们,他们早就该全部死在荒原上了。
莫格加族人大怒,一致决定不会给莱洛温人一匹马,并且强硬粗暴地赶走了莱洛温贵族。
这场疫病,恐怕,就是莱洛温人的报复。
眼见狄曼图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揪着小羊羔头毛的手指用力了些,小羊羔吃痛,眼泪盈盈,利维坦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她手腕上,凶狠道:“松手!”
狄曼图雅回过神,连忙松手道歉:“抱歉,我没注意。”
“你、有怨,也该,找……人类,别,欺负,羊。”利维坦理了理小羊羔的头毛,瞪她道。
“我没有怨。”狄曼图雅喉头艰涩,“……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不对。”
利维坦惊奇地看她:“你……你难道,觉得,我知道?”
狄曼图雅一默。
她完全没这么想。
利维坦就差把“缺心眼”直接写脸上了。
只是她太痛苦,又不知道该向谁说。
这里的人类,除了她和利安维亚,都是她的阶级下的受害者。
莫格加族人会因为约里和聂厄曼真诚善良的帮助接纳他们,认定他们不是那种坏莱洛温人。
她却不然。
她的血脉里就带着罪孽。
她好似被心里的天堑撕扯成两半,但这份痛苦她没资格与这里任何人类说,会显得相当令人不齿。
而利安维亚,他没有负罪感,他冷眼旁观,还觉得她不可理喻,又不是她做的,她痛苦什么?
利维坦撇撇嘴:“不知道……你们,内斗、个,什么劲,反正,也没谁……不会死。百年,过去,谁不是……黄土一抔,权势富贵……也不能,陪着、入葬。”
“我也不知道。”狄曼图雅苦笑,“我原先以为自己是个好人,现在发现,我是天生的罪人,我所做的,压根无法赎罪。”
利维坦迷茫道:“啊……可是,你们、人类,都,都生而,负原罪呀。”他想了想,补充道,“天国、规定,的。”
“是。只不过我亏欠的人类也很多。”狄曼图雅低下头,伤感道。
“那就、就尽力弥补吧,补不了……就放着,等,等能补,的时候,再补补。”利维坦挠挠头,“呃……或者,我帮你,问问?”
他准备问陛下。
遇事不懂问陛下,准没错。
陛下最最最英明神武。
狄曼图雅僵硬地笑了笑:“……谢谢你,但是,太麻烦了,不用了吧。”
“哦,是有点,还得,回去……咦,不麻烦了……我要、问的人,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