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人刚巧落地,巍峨耸立的青塔也应声坍塌。巨大的石块接连坠地,扑面卷起一阵又一阵的尘埃。而先前摆阵负伤的贼匪无力逃避这覆顶砸落的断壁,眼前这片废墟毫无疑问的成为一座天然的坟场。
眼睁睁目睹自己付诸多年心血的山寨被毁于一旦,刘吾义与佐应源来不及悲痛就已将猩红的双目锁定住尚晚青一行人。
刘吾义靠着石壁把陷入昏迷的笛秋色和小卒安置好,转身恨声发誓道:“今日之失,血债血偿。”
白亦萧紧握匕首凝神戒备,尚晚青从容不迫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寻仇你该去找上面的两位。”
众人纷纷仰面,天色灰败的上空有两道残影曳着不知何种武器的光芒激斗正酣。蓝衣女子张弓欲射,狙瞄半刻摇头叹息。
青衣女子焦急道:“怎么会,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别担心,你怎知宫主就一定会输。”蓝衣女子安抚道。
邱重粗略地查看了四周的残墟,一个极为震骇的念头掠过心尖,“青塔就算被剑气动摇根基也不至突然倒塌,这是……”
汤寻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垂目扫了一眼遍地砖石,说出了邱重未宣之于口的猜测,“掌风。”
这座高耸的塔楼,是被人一掌击塌的。
佐应源睁大眼眶不敢置信道:“不可能……”
“就算天下四大派,东岳山,西千阳、南景明、北玄雎统统来此集功而发,也绝无一掌轰倒一座塔的可能!”
“你又没亲眼见过,又怎知绝无可能。”汤寻冷不丁的平淡道。
他目光从碎石上移开,缓缓落定到空中那斗得不分你我的一团乱影上,“毕竟有关四大派如何大多是道听途说,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发生的。”
“更何况。”他重新看向因惊惧而神色愣怔的佐应源,“这一掌不正出自你们请来的什么月亮公主和那位高人之间吗?”
旁边的青衣女子烦懑道:“是月下琉璃宫宫主!”
汤寻轻忽道:“好的月亮…啊不。月下琉璃宫宫主。”
青衣女子咬牙怒视汤寻,“你三番对宫主不敬…”
“涂月,不要中他的计。”一旁的蓝衣女子不动声色地将青衣女子掌心已露微芒的剑重新推回鞘中。
“纤尘剑不值得沾染这种人的污血。”语落拈弓搭箭,弓臂瞬时拉满,倒伏其上的弯刀此时呈露出上下两道绝美的弧光,然而正中心的一点矢锋已然狙准汤寻的眉心。
邱重夹在中间故作镇定的紧声劝和,“乖气致戾,和气致祥...危机关头大家一定要冷静...”
蓝衣女子冷漠地瞋视汤寻片刻,语气冷峻道:“若是再挑拨是非,决不饶你。”
随即撤箭收弓拉走涂月驻立一边,二人目光紧随着空中的战况已无瑕为旁事分心。
刘吾义怒道:“若非你这蛇蝎歹毒的女子挟持二弟,凭我二弟身手怎会昏迷不醒!”
他倏尔指向白亦萧等人破口骂道:“毁我聚义寨,此处即是尔等葬身之地。”
音落双锏早已挥舞而来,身后的佐应源持戟紧随其后。邱重连忙抽身闪避, “宫主!”只听不远处的涂月慌促唤道。
还未等两波有所交锋,一阵飓风从中间急擦刮过,众人皆被震退几步。后知后觉朝着风影疾驰的方向望去,两道人影正以非人的速度边打边退直冲聚义寨正堂蹽去。
刘吾义惊呼:“不可!!”
伴随着“轰隆——”巨响,威严肃穆的檐顶陡然陷落,屋脊光亮的瓦片朝着凹陷的坑口纷纷滑落,随之一道洁白气流破空上冲,整个不堪重负的檐顶彻底崩塌。
佐应源瞠目发指,嘴唇翕动道:“不……”
除了墙沿还在断断续续地掉落残砖碎瓦,整个破败不堪的厅堂安静的非比寻常。
众人稍后反应过来,涂月和蓝衣女子率先奔向正堂。刘吾义和佐应源僵在原地随即也提步紧随,邱重震惊的目光迟缓地移向尚晚青和白亦萧,无声传达着“是不是有点过了”的讯息。
未等几人靠近,那堆废墟里霍然站起一个身影。
砾石簌簌掉落,此人墨发轻扬,长裾飘飘,举手投足懈驰自若。他抬起手背拂拭了两下肩膀,扫落身上沾附的尘埃。侧首刚好瞥见身后顿足屏息的众人,于是正在拂扫肩膀的手转为向白亦萧打了个招呼道:“哟,大伙都还活着呢。”
涂月迟迟未等来月下琉璃宫的宫主走出废墟,眼中噙泪愤慨拔剑道:“宫主呢?!”
姜昳看着她愣怔一瞬,眼见涂月杀意腾腾地振剑扑来,他剑眉微蹙,当即伸手捉住剑锋反手推开涂月,同时偏头扼住飞驰射来的流矢。
“金翅刀,雕翎箭。”他回眸看向箭源的方位,轻笑道:“名弓,孤月轮。”
“你是右使仲春。”
仲春挽弓的手鲜少一顿,她素来弯弓饮羽,放矢断无不中之理。
眼前人绝非善茬,遂压下心中惊骇。果断撤身准备带离涂月,还未近身便被涂月驱剑阻隔三步之外。
“你走!”风沙将热泪吹破,卷得泪痕偏移了轨迹。“留得日后为宫主还有我报仇。”这句诀别语怆然哀声。
仲春无言看着那张悲沮神伤的脸,旋身挥手间满弓劲射已是三箭齐发。
“我说…”箭铤劈空攒射,蓄含着誓要洞穿云霄的决心,逼得姜昳移形换影接连闪避。不待喘息,趁此时机金刀长剑齐上阵,青蓝两道身影,金银两色缭乱的锋芒,一前一后配合无间,杀招戕伐果断,蹙迫姜昳一时隐现左支右绌之兆。
“他受伤了。”白亦萧兀然道。
刘吾义和佐应源视线短暂地交接,后山的疯婆娘生死不明,先借机把这个场中来路不明的劲敌除却,再掌控局势岂非轻而易举?二人当即提兵加入混战。
人是白亦萧摇来的,在眼前惨遭围攻白亦萧怎会袖手旁观。遂亮出匕首援手人群里腹背受敌的姜昳。
邱重一看这不对劲,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多败俱伤,何况亦萧兄大义凛然,力挺世子计策一路至此。思及此随着一声:“亦萧兄我来助你!”人影没入乱斗之中……
尚晚青斜眼一睨身侧的汤寻明显弹动一下,她手疾眼快地将人按住,语重心长道:“等他们打完就是你这样,你这样的再进去就难说了。”
杂遝的快刀剑击声里,姜昳的耳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手里还握着仲春射来的四发雕翎箭,他用第一发帮助白亦萧和邱重破开刘吾义和佐应源的纠缠,第二发遏抑面前仲春,涂月逼近的杀机;第三发一折两段暗蓄劲力直射向白、邱、刘、佐,逼退四人远离彀中;第四发,第四支雕翎箭在他指间调转朝向,箭簇悄然对准一团虚空。
然后众目睽睽下箭发离弦,极轻一声“叮——”地促响,雕翎箭中途歪斜了箭身无端掉在地上。
仲春经年不变的神色掠过一丝欣喜,而后微渺的银光凭空闪烁,涂月破涕欢颜绽笑成花。
众人眨了下眼,那恍若错觉的烁光消失地无影无踪。
却见姜昳早有所料般抬弓抵挡,倏尔任由孤月轮脱手飞走。
紧追孤月轮迅离的残影,最终众人看见攫弓之手的主人是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小姑娘。
她说:“几条命,敢欺侮月下琉璃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