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放下成见,一前一后,朝着御史台走去。
带着至诚之心,慈悲之心。
为一位非亲非故的落第举子。
明知徒劳,仍义无反顾。
……
“马喙无冤,何须苦诉,宜从明典,勿信游词。”
“范锡所言虚而不实,判处杖责八十,即刻执行!”
结局是早已写定的,蜉蝣焉能撼动大树。
杖责八十,是对范锡的惩戒,也是对落第者的威慑。
暮色沉沉,春寒愈浓。
二人雇了一辆车,将奄奄一息的范锡送至医馆,付重金托人照拂。直至他们离去,对方都未能苏醒。
走出医馆,沉默仍环绕在他们之间。
终于行至岔路口,即将分道而行。刘晦才惊觉,路边的杨柳已发出嫩芽,新的一岁,已然开始。
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周而复始,没有终点。
他的心底顿时升起无限愁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范锡所告,真是虚言吗?”栖影的声音忽而将他拉了回来。
刘晦不再如初时那般笃定,他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了。其中牵涉太多,无论虚实,他的理由都太过牵强,不可能撼动既定的结果。”
“若时辰真的有误呢?”栖影追问道,“他就白白受罚吗?”
刘晦的心口被重石压着,不得喘息,声音已然沙哑,吐字都变得勉强:“影响科考的因素太多了,只此一条,朝廷不会替他担下的。若当真重试,对那些已经高中的举子,也未必公平。”
栖影了然,悠悠叹了一口气:“‘公平’二字,可真难啊——”
她第一次发觉个体的渺小与无力。
刘晦默不作声,他已没了气力。
栖影读懂了他的沉默,转而笑道:“我替范锡多谢刘公子出手相助!”
刘晦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做。”
“可你保下了他的命。”栖影看得明白,也不装糊涂,“八十大板,衙役若下重手,他必死无疑。”
“举手之劳罢了,也只能让他少受点罪。”刘晦道,“今日还要多谢姑娘,点醒了我。”
栖影恢复了往日的笑颜,璀璨夺目:“我今儿才发现,原来刘大公子也会好好说话啊——”
“你这是在挖苦我?”刘晦苦笑道。
“不敢。”栖影回道,“只是,刘大公子与我家姑娘素来不对付,每次见面,必定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我原以为,你是个不讲理的,不会好好说话呢,今日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那你如今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刘晦心下一紧,追问道。
“如今觉得……刘大公子是个有‘慈悲心’的人,是一位好官。”
“好官?”刘晦轻声重复了一遍,终于舒展了眉头,对栖影拱手道,“这已是至高的评价了,希望我日后能不负姑娘的赞誉。”
“你会做到的,我相信你。”
刘晦定定凝视着眼前的笑颜,只觉多年以后的自己,好似真成了一位至公至明的“好官”。
可这条路,真得好长,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