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隔着紧闭的窗户能清楚地听见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樟树叶上的声音。
老式的小区楼不太隔音,工作日的这个点,楼上的小学生例行会有一场出门前的鸡飞狗跳。
令夏摘下毫无用处的耳塞,在响彻整栋楼的哭嚎声中艰难回忆,她还是小学生时也这么讨厌上学吗?
好像没有。
那会家里常年只有保姆和司机,就算她哪天耍赖不愿意去学校,他们也不会过多地干涉。
反倒是她自己觉得家里无聊,所以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去上学。
半小时后小学生被撵出了门,耳边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在雨势渐大的白噪音中,令夏闭上眼再一次陷入沉睡。
等再醒来时,床头上的手机正在嗡嗡作响,令夏的起床气有些姗姗来迟,但当她视线扫过墙上的时钟时,她瞬间清醒过来。
比风油精涂太阳穴还让人清醒。
九点十分了。
“Lynn你到哪了?Colin说有事找你。”
令夏夹着手机机械地往嘴里塞牙刷,“睡过头了。”
电话里罗艺可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在捂着嘴说话,“零动的人到公司了,你是不是忘了这事?”
令夏没忘。
只是早上楼上闹那一出,让她梦里全是小时候上学的场景,以至于手机闹钟响的时候她以为是上课铃声,顺手就给掐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也有过一刹那的疑惑,怎么自己的本事竟然大到可以操控上课铃了。
“先挂了,我开车。”
下雨天,周一,上班高峰。
令夏面上平静,但又一次没通过限时半分钟的红灯时,她方向盘上的手指焦灼得都快能弹棉花了。
九点四十五,令夏的车终于抵达了位于CBD写字楼的公司楼下。
她伞都来不及拿,直接顶包冲进了雨里。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点大多数公司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所以电梯间等待的人并不多,她也足够幸运,最近的一趟高层电梯在负一楼短暂停留后,正在缓缓上升。
“叮咚——”
电梯在一楼停下,电梯门在她面前徐徐打开。
令夏迈开的脚在抬头望向电梯的瞬间,不自觉停顿了两秒。
无人操作的电梯,在十秒过后会自动关闭。
下一趟电梯现在在32楼,反正已经迟到了,迟到四十分钟和迟到一个小时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所以再等下一趟电梯,也没有什么所谓。
电梯在即将闭合的瞬间,又再次被打开。
靠在电梯角落的男人,闲闲地把玩手里的打火机,眉目慵懒随性,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正巧抬头。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他淡漠的眼神裹挟着一股天然的寒意看过来,令夏呼吸一凝,下意识想低头时,他已经先一步移开了眼。
电梯门再次合上前,里头另一位西装男及时把住了电梯门,他十分绅士地询问:“你是荧星广告的吧?上来吧,我们正好也要去你们公司。”
令夏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工作牌,上面确实非常清楚地印着公司的logo和名字。
她捋了捋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有点犹豫,但还是埋头进了电梯。
“许总好。”
“咦,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
零动汽车的许柏杨,他们公司下季度的金主财神爷,也是今天来公司视察的甲方贵客。
“上次招标会上,有幸见过。”
令夏说话时全程都没有抬眼,就连许柏杨听闻她的话哈哈大笑时,她也没有抬头。
“上次幸好你没来,不然我风头肯定又被你抢光了。”
这话许柏杨是对着旁边的人说的。
那人听了他的话,环臂冷嗤了一声。
从令夏的余光中,能看到他挺括的西装裤缝,还有就算下雨天也没有淋湿分毫的手工皮鞋。
令夏站在电梯的角落,往后缩了缩自己的脚,明明车上还有一双小皮鞋可她偏偏就穿了这双白色帆布鞋。
她整个人看起来大概没比这双不耐脏的白色球鞋好上多少,只是下车到公司的这短短一段路,鞋面就沾染上了不明缘由的脏污雨渍。
不合时宜的白色球鞋,和此刻不合时宜的她。
“你看把人小姑娘吓得!”许柏杨主动朝她伸手,“令夏是吧?许柏杨,很高兴认识你。”
令夏迟疑两秒,然后伸手和他回握。
电梯很快到达荧星广告所在的36楼。
令夏等他们先下后,才逃一般离开了电梯间。
“你怎么才来,Colin来问几次了,让你来了就去会议室。”
罗艺可抽了两张纸巾给她,“快擦擦头发吧,都在滴水了。”
令夏接过纸,默不作声地按在额头上,她眼睛紧闭,脑子像一台不受主机控制的老旧机器,一遍遍卡带似的循环播放刚才的场景。
盛祈。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从十八岁到现在,
七年了。
他变了好多,原本就高的个子好像又高了一些,倚靠在电梯一角压迫感十足,不说话时的疏离感像是冷眼旁观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