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我亲爱的侄子。”维萨·利亚挂着虚伪而又慈祥的笑容,紧紧抱住了安格斯。
他附在安格斯耳边低语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会有再见到你这个小婊|子的机会。”
安格斯的身体一僵,指尖蜷缩,浓重漆黑的恨意在眼底一闪而过,但他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礼貌的笑容。
他低声道:“好久不见,舅舅。”
维萨·利亚笑着松开了他,以长辈的和蔼姿态拍了拍安格斯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真不错啊,现在。”
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了利亚家的人视线中,于阶白摘下手套向家主问礼,“许久不见,利亚侯爵。”
于阶白站在了安格斯的身侧,不着痕迹地隔开了他和维萨·利亚。
泛着寒气的冷香包裹住了他,那股围绕着他的潮湿阴凉的恶心感觉渐渐消散。
利亚侯爵苍老如树皮般的手握住了于阶白,粗糙滑腻的感觉让于阶白想起了沼泽里的蛇。
于阶白很快松开了手,侯爵的脸上闪过不满,但又很快消退下去。
虽然侯爵一辈子都在靠儿女们的婚姻来稳固自己的统治,但他也不算完全的脑袋空空。
借着安格斯在场,他熟稔地邀请于阶白同他一起去休息室喝一杯。
于阶白笑着拒绝了他,“前不久受了些伤,医生建议我这段时间戒酒。”
维萨·利亚阴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备受忽略的感觉让作为长子在伊拉耳呼风唤雨的他非常难受。
他故作姿态地揶揄道:“看来白狼也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无懈可击啊。”
安格斯撇下嘴角,冷冷提醒道:“舅舅。”
于阶白的脸上还噙着笑意,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大公子确实说得没错,人怎么能随随时做好准备呢?”
他笑不达眼底,把话头抛回给了老家主,“是吧?利亚侯爵。”
维萨·利亚的腿一软,那是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他的随口一言,已经冒犯到了这个男人。其它人纷纷摇着扇子玩笑起来,缓和着差点紧张起来的气氛。
于阶白看透了利亚一家人的本质,眼底闪过讥诮,“我找安格斯有些事。”他嘴上说着遗憾,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你们可能得改日再联络感情了。”
利亚侯爵豪爽一笑,摆摆手,“这是应该的。”他换上一幅慈祥的面孔叮嘱安格斯,“你得记住你父亲对你的栽培,知道么?”
安格斯嘴角扯起一个虚假的笑,“我当然会,外祖父。”
兄友弟恭的假象很快随着安格斯和于阶白的离去被戳破。
利亚家主收敛了笑,眼底尽是阴鸷,其它的人的表情也变得精彩纷呈。
拥抱过安格斯的夫人嘴角不满地向下瘪着,双手不停甩着。维萨·利亚骂了句该死的之后,便扬长而去。
在角落目睹了这一切变化的二皇子觉得非常有趣,并决定有空要借此刺一刺伊兰斯。
车轮沿着宽广的街道独行,于阶白掀开车帘,记忆中以夜景闻名的伊拉耳却寂寥无人,漆黑又冷清。
于阶白觉得无趣,便拉上了车帘。
“今天没什么事吧?”于阶白问道。
马车壁上悬挂的油灯在不停晃动,斑块般的阴影也随着在安格斯脸上来回翻动,看起来像幅奇诡的漂亮画卷。
于阶白没有催促,马蹄的声音在人耳边回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安格斯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只是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的目光在车厢里游离,最后落在了车顶的一块光斑上,“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傲慢和残忍。”
他收回目光,直直注视着于阶白,“确认这一点之后,我非常希望他们全部死掉。”
安格斯的目光中露出对于毁灭和死亡的渴求,于阶白给了他想要的回答,“他们当然会全部死掉,这是我们计划中会发生的事。”
安格斯的紫色瞳孔闪烁,从袖口接线处抽出一张小布条递给于阶白,“我可以向你请求赦免吗?”
于阶白伸手接过布条,“我得看赦免的对象是谁。”
他仔翻来覆去地阅读布条上的那句话,“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的这位姑姑能得到的不止是赦免。”
安格斯舒了口气,放松地靠在皮质靠背上,眼睛半阖。
马车一阵颠簸,油灯被甩了个来回,顽固跳跃了两下之后便完全熄灭掉了。
黑暗之中,声音和气味变得更加明显,安格斯感觉自己被不属于他的一切包围,但他愿意沉浸于其中。
低沉磁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于阶白问道:“她对你怎么样?”
安格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于阶白的提问对象是谁,“她算是那个宅子里的异类,漂亮,不在意别人的关注,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摆脱那些人和事的影响上。所以她活得还不错,偶尔也会有多余的关心分给我.....",安格斯顿了顿,继续道:“和她一些。”
寂静的黑中,于阶白伸出手,摸索着触碰安格斯的脸颊,轻声道:“这就够了。”
等安格斯反应过来时,那只手已经离开了他的面颊。
一片漆黑中,安格斯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这还远远不够,他想要得更多。
暗流在平静的湖面下涌动,安格斯每日都去利亚府上。他熟练地应付着每一个人,用昂贵的礼物,八面玲珑的话语,尽可能地从那些空洞的脑袋里套取更多的东西。
老侯爵昏沉的大脑让他失去了年轻时的那点敏锐,他无比确信,自己的外孙做到了他母亲没有做到的事。
利亚主宅的书房中——
层层叠叠的烟雾中,老侯爵打量着安格斯,用一种看物品的眼神,称赞道:“你比你的母亲还要年轻漂亮,聪明许多。”
侯爵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声,“她竟然幻想着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粗重的喘气声在书房回荡,“最重要的只有你的姓氏,知道吗?”
老人挥舞着胳膊,大声道:“那才是你一切尊严的来源,一个和你姓氏无关的陌生人,你用什么赌他的不背叛呢?”
安格斯的脸上一直挂着温和而又疏离的笑意,“我当然知道,侯爵。”
侯爵抽了一口烟,又假模假样的慈爱起来,“还是叫我祖父吧,孩子,你的所为证明你配得上利亚家的姓氏。”
“感谢你的慷慨,祖父。”安格斯起身向他辞行,“但现在时间不多了,我好几天没回去了,公爵希望我今晚天黑之前回去。”
这是个相当暧昧的说法,于是侯爵相当慷慨的一挥手,准许了他的离开。
在这座大宅的隐蔽拐角处,安格斯和若拉擦身而过。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维萨·利亚拦住了安格斯的脚步,他的身上泛着浓重的酒气,脚步虚浮,“好,好久不见啊,我亲爱的小侄子。”
安格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你好,少侯爵。不,是维萨公子,我差点忘了,侯爵并没有指定继承人。”
维萨·利亚的表情一变,阴恻恻道:“和你愚蠢的母亲一样,是个油嘴滑舌的贱|人。”
安格斯不留情地嘲讽道:“家族遗传罢了。”
维萨·利亚瞪大了眼,往前几步,企图像从前一样欺辱安格斯。
但安格斯笑了起来,他站在阴影里,那张比他母亲还要明艳的面容注视着他,像个脆弱苍白的梦,又像浮世绘上的异国鬼怪。
维萨·利亚感觉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扼住了,这让他无法踏入阴影半步。
女人的笑声从小径后的花丛中飘了出来,“你在干什么呢?维亚哥哥。”
若拉摇着华丽的羽扇出现在了两人视线中,维萨·利亚不耐烦道:“这跟你无关,若拉。”
若拉的扇子盖住脸,掩面笑道:“家族的事不是和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