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竹和贺免在路边等,一直待到乔果收好摊才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阿婆往他们包里各塞了一个苹果。
祁修竹找了个水龙头,把苹果洗干净后边走边啃。贺免跟在他身后,负责拿伞和他摘下来的帽子。
“乔果他不对劲。”贺免说,“你也看出来了吧?”
“在学校被欺负了。”祁修竹很直接道,“校服上有脚印。”
说完他们都沉默了,只剩祁修竹嚼苹果的声音。
苹果放久了有点蔫,嚼起来并不脆爽,声音软绵绵的,带点沙沙的响声。
贺免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单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摩挲自己的那颗苹果:“嗯,他不敢跟家里人说。”
街道拐角有一家手机二手维修店。祁修竹想了想,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擦下手走进去。
贺免跟在他身后进来,见他打量着柜台里的旧手机,问:“干什么?”
“买给乔果。”祁修竹指着稍微新一点的那个,让老板拿出来看看,回头跟贺免解释,“有事好联系。”
祁修竹虽然表面上没说,但对乔果的事有些在意。
如果是那种自甘堕落的小孩也就算了,可乔果不是,他想拉他一把。能不能成再说。
新的手机乔果未必会要,祁修竹已经考虑过了,就说是自己不要的,扔了可惜。
贺免猜到他的心思,没有多问,帮他跟老板砍了200块的价。
买完后他们继续往工作室走,小路上没什么人,路灯从祁修竹刚来意安时就坏了,到现在也没人来修。
初冬的天黑得早,黑压压的一片,天空坠得很低。
祁修竹摆弄着手机慢慢走着,风一吹他的头发就到处乱飞。
他没伸手,仰起脖子左右晃了晃脑袋,头发从脸侧细细簌簌地落下去。
“别动。”贺免在他身后说,“将就一下。”
说话的同时,头发被他轻轻拉住。祁修竹抬手一摸,脑后多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哪来的?”他说的是发绳。
贺免走到他前面:“你落我包里的。”
不等祁修竹再说,他没什么表情地补充:“不准嫌丑,别多废话。”
祁修竹说:“我又没说什么,至于吗?”
贺免回头看他:“至于,大少爷。”
回到工作室后,祁修竹心里装着事,没在一楼多待。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时间拿出手机,上微博搜索了那个叫“核桃叶”的账号。
账号内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翻不到原创动态,剩下的都是转发的祁修竹的微博。
祁修竹想了想,找到这几年他上过的黑热搜。
他点开评论最多的几条营销号内容,果不其然,“核桃叶”在下面相当活跃。
祁修竹打开窗户,坐在窗边吹风。
他对那些恶评无动于衷,但看见贺免在下面的回复时,根本压不住嘴角。
一想起贺免顶着那张冷冰冰的硬汉脸,打下这些愤慨激昂的话,祁修竹就忍不住想笑。
他截了几张有意思的图,拨通了贺免的电话。
电话接得很慢,入耳的先是一阵水声。
“你在洗澡?”祁修竹问。
贺免的声音沉闷,在浴室里带着回音:“嗯,什么事?”
“那你先洗吧。”祁修竹把发绳摘了,“洗完再说。”
贺免那头安静几秒,随后说:“我听不清,你过来说,门没锁。”
祁修竹没多想,以为他已经洗完了。结果到他房间才发现,浴室里的水声压根没停。
“怎么了?”贺免听见关门的声音,隔着浴室的门问他。
门上有一块十厘米宽的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具体的人脸,却隐约能看见贺免的身形轮廓。
祁修竹靠在门边,毫不掩饰地看过去,说:“有点事想找你问问。”
贺免正在冲洗手臂上的泡沫:“你说。”
祁修竹低头看了看手机:“你觉得我主演的《阴雨季》怎么样?”
贺免的手顿了顿,没想到祁修竹专门过来一趟,就是问这个的。
“还行。”贺免说。
截图里的内容和他的话完全不搭边,他顶着“核桃叶”的账号说的是:好看死了^^
祁修竹挑了下眉继续问:“王林的那部《消失的明天》呢?好看吗?”
王林和祁修竹老早前就不对付,这在圈内不是什么秘密。
贺免挤了一泵洗发水:“哦,还可以吧。”
祁修竹瞥了眼手机里的内容:难看!别蹭。
他又问:“那你觉得我留长发好看吗?”
这次贺免顿了好几秒才回答,语气生硬:“还行,跟短发差不多吧。”
祁修竹舔了下嘴唇,隔着玻璃看过去。
里面的人立刻将头扭到另一边,像是在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如果说先前还不太确定,那现在听见贺免亲口的回答,祁修竹笃定“核桃叶”准是他的账号没错。
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屏幕熄灭,又被祁修竹摁亮,上面明晃晃写着一行字:他留长发就是好看,这也能尬黑?
再往下还有一点内容,那人回复他道:怎么哪里都有你?这么喜欢给祁修竹当狗?
祁修竹翻过一页,看见下面的内容笑了。
「@核桃叶:怎么的,你嫉妒了?汪汪。」
「回复@核桃叶:有病……」
耳边的水声骤然停下,祁修竹关掉手机,抱着手看向浴室,问:“免哥,你是不是有给人当狗的癖好啊?”
门“唰”地一下开了,贺免下身围了条浴巾,上面半裸着,头发尖儿还在滴水。
他一眼看见笑得眼睛弯弯的祁修竹,祁修竹抬着下巴,冲他吹了个口哨:“身材不错。”
这动作要换成别人来做,贺免只觉得对方有病。但面前的人不一样,那道视线忽然变得炙热起来。
贺免也不遮遮掩掩,任由他看,皱着眉问:“谁乐意给人当狗了?”
浴室里的雾气渐渐散开,温热潮湿,蒸得祁修竹眯了眯眼睛。
贺免站在他跟前,宽厚的臂膀将门遮住大半。上前一步就能贴得更近,他们却都克制着,保持着半臂距离。
“嗯?”贺免的视线停留在祁修竹的眉眼处,微微弯下些腰,问,“怎么不说了?”
他身上带着热意,向祁修竹源源不断地袭来。佛手柑的香气变成清冷的薄荷味,更锋利也更具攻击性。
祁修竹早就发现了,贺免知道他喜欢什么,并毫不避讳地展现出来。
那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就像在说:不是不喜欢吗?那你看什么。
装。
“你……”祁修竹嘴里刚发出一个音节,抬眸见贺免正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贺免的眸子很黑,眼尾略微向下,侧头盯着人看的时候,五官比平时多了点顿感。
祁修竹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舌尖一顿,伸手捏住贺免的下巴。
贺免额头上的水珠滑过侧脸,再往下,滑过祁修竹的指骨,在他手腕处滴落。
祁修竹看了他两秒,笑着叫他:“小狗。”
贺免先是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唇瓣,随后才听见那道轻缓的声音。
大脑“嗡”的一声响了,这两个字给他带来的冲击,使他忽略了下巴上的力道。
他低着头没动,只是问:“你说什么?”
“我在叫你。”祁修竹的大拇指滑过贺免的唇角,“小狗。”
贺免闭了闭眼,眼前黑下去的一瞬,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旖旎的画面。
小狗——
祁修竹总是哑着嗓子这样叫他。
每到这种时刻,他的眼眸都比平时更加湿润,连鼻尖都被染得绯红。
看起来怪可怜的。
但是……没什么用。
祁修竹不知道贺免在想什么,他向来喜欢这样叫他。
一遍一遍,感受贺免逐渐粗重的呼吸,最后等他主动把脑袋蹭入他的掌心。
祁修竹还在描摹贺免的唇,对方忽然靠近,鼻尖相触,微一侧头就会吻上来。
祁修竹的眼神冷下去,伸手挡在两人中间:“说了不行。”
贺免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嗯”声,他直视祁修竹的眼睛,在他冷冽的视线下笑了一声。
掌心一热,祁修竹意识到贺免在做什么时,手指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没出声,半晌后,只用口型道了两个字。
“小狗。”
**
房间里窗帘紧闭。
贺免吻上祁修竹的指尖给他回应。
迷迷糊糊间,祁修竹抓住贺免的头发。发质硬直,戳得他的掌心又痒又疼。
不记得是听谁说的,说头发硬的人脾气不好。
祁修竹的脑袋搭在贺免的肩上,想起这话,伸手扯了扯。
他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把人抓疼,反而像小动物间的某种亲昵互动。
贺免任由他摆弄,顺着他的动作偏头,把更多发丝蹭入他的手里:“好玩吗?”
他的嗓音低哑,分明是很好听的声音,但后面的话祁修竹没力气去听。
祁修竹余光里看见床头上那盏暗黄色的台灯,心想贺免的脾气好不好暂且不说,反正脑子笨笨的,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被人扯着头发都不知道反抗。
或许是因为天气渐冷,今晚他对贺免的体温更加眷恋。
祁修竹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在大脑的每一次空白之后、喘息间,又自我报复似的想起别的东西。
——他和贺免之间的关系乱套了。
早已不能用单纯的词语来界定。前任、炮友、朋友……根本没这么简单。
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祁修竹松开手,抬眸看向贺免,对方有心灵感应似的立刻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