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的这群人里,大概只有祁修竹知道贺免在说什么。
他伸手去夹盘子里的炸花生米,夹了好几次,一颗也没有夹起来。
钟延看了他片刻,递了个干净的勺子过来,随后转向贺免说:“新定的机子做好了,老赵跟我说明天可以发货。”
贺免收起落在祁修竹侧脸上的视线:“嗯,让他包严实一点。”
说完这句,包厢里安静了几秒,祁修竹放下勺子,冷不丁开口:“其实也没必要那么认真。”
包厢外的喧闹声隔着一道门传进来,隐约听见有几个喝多了的中年男人正在争抢着买单。
贺免闻言坐直了,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啪嗒。
柳璟听见这声冷笑,胳膊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手中的筷子条件反射地落到地上。
他一手撑着钟延的大腿,弯腰到桌子下捡筷子。
“不好意思没拿稳。”柳璟把脏掉的筷子放到桌上,背挺得直直的,“祁哥说什么呢……”
他刚说完,钟延拽着他站起来:“筷子掉了是吧,跟我出去重新拿一双。”
“啊?”柳璟被他拉着,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叫张哥带进来就是了啊……”
房门被推开又关上,热闹的声浪挤进来一秒又瞬间退去。包厢里格外安静,能清晰地听见祁修竹慢悠悠嚼炸花生的声音。
祁修竹看向钟延离开的方向,听身侧的人开口道:“什么叫没必要那么认真?”
祁修竹没拿勺子,就着筷子重新夹起一粒花生:“我喝多了,随口一说。”
他漫不经心地夹住一粒花生,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裹着薄盐的花生滚到桌面上,在桌边的两道视线下,一溜烟掉到了地板上。
什么人啊,总喜欢动手动脚。
花生又做错了什么。
祁修竹掀起眼皮朝身边看去,入眼的情形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贺免绷着嘴注视着他,因为喝了酒,他的眼睛很湿润,让原本锋利的五官柔和了几分。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生气,反而像是……
委屈。
祁修竹的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贺免这副样子和读大学那会儿很像。
看起来特别听话,祁修竹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会嘴甜地喊他一声“哥”。
直到后来的某个夜晚,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这人才不是什么温顺的大型犬。
祁修竹转了转手腕,贺免松开握着他的手,垂着眼尾问:“那你和我呢?也不是认真的?”
祁修竹看着他没吱声,过了半晌才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说:“是认真的。”
贺免的眉头微微动了动,祁修竹又说:“但你应该很清楚吧,我们为什么……”
他说到一半停下,那两个字挂在嘴边总让他觉得烦躁。
他的言下之意是,解决不了的矛盾不管放多久也是一潭死水,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
贺免嗯了一声,弯腰把花生捡起来扔了。祁修竹多看了他两眼,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干坐着,最后分别拿起桌上没吃完的串。
一门之隔,柳璟咋咋呼呼的声音传进来:“真晦气,钟延你明明是老板,就不能搞个什么黑名单之类的吗?”
钟延推开门:“那不就成没事找事了吗?”
柳璟先一步走进来,意外地发现包厢里格外安静。
一红一白两颗脑袋都低垂着,两人吃得认真,椅子中间的距离好像比之前远了许多。
他顿了顿,琢磨了几秒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只当他们是饿了,光顾着吃没空聊天。
回到起初的位置上后,他又寻思可能是祁修竹话太少,贺免跟他单独待着有点尴尬。
钟延在他身边坐下,柳璟一拍脑门:“筷子忘拿了!”
贺免这才抬起头:“那你们出去干什么了?”
“是啊,我出去干什么了……”柳璟嘟囔了一句,想起什么,又兴冲冲说,“免哥,你猜我们刚才在外面遇见谁了?”
“谁?”
“李景那臭东西!”
“他找你麻烦了?”
“他敢!”柳璟挽起袖子,眉毛皱得老深,“我说了,免哥可还在里面吃饭呢。”
祁修竹没忍住笑了一声,见其他人朝他看来,敛起嘴边的笑意问:“谁?”
“我们店的死对头。”柳璟气冲冲道,“之前老来找茬,但免哥一手能打八个,每次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贺免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吹什么牛,我什么时候打过他?”
柳璟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艺术加工嘛。”
祁修竹想起刚来意安的时候,的确听柳璟说过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