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体里的血细胞过度活跃了,随着年龄增长,就会出现难以为继的问题。唯一的解法是使用年轻的直系后代的血,来维持身体的健康与活力。
但他的父亲宁可去死。
——这条血脉本来就不应该延续,是我太过自私,奢求家人的陪伴……现在是修正的时候了。
需要被修正的错误。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孩子。
就像注定在二十九岁那年死去的杜凌酒。每一条路都走向幽暗的深渊。
林庭语转过头去,正视着低头摸出一包烟的琴酒。收到了他的视线,对方只是弹出一根烟咬住,没有说话,转而踩下了油门。
深渊的尽头,会有这个人吗?就像踏过滔天大火的那个黑色身影,原本就潜在最深的黑暗之中。
“如果我说是呢,你要去杀了他吗?”杜凌酒向这边倾了倾。
琴酒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点古怪的感觉。像是审问一样,但又没有杜凌酒坐在审讯室里时那种锐利。
他扫了杜凌酒一眼,确定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确确实实在准备拿他的回答下判决。
但是,还有其他可能的回答吗?杜凌酒是被牢牢捆在他船上的人,谁想越过他动杜凌酒,就是自寻死路。前代朗姆已经死了,区区一个大石昌幸,也不会成为例外。
杜凌酒不会想不到,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
除非——
琴酒皱了皱眉:“跟他无关?”
杜凌酒靠回座位去:“你觉得有关就有关。觉得无关,那就无关吧。”
琴酒感到牙痒,他用力用犬齿磨了磨烟。
杜凌酒有时候就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明明对着别人都有一说一,干脆利落不留任何遐想的空间,但对着他的时候就会玩点模棱两可的文字游戏,让他来猜,还不给答案。
他可没那么多耐心,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种无聊的游戏上。
但是琴酒知道自己又不能把杜凌酒拎起来,像审讯那些老鼠一样厉声喝问,严刑拷打,让这个闭口瓶里的酒液和答案一起溅洒出来——杜凌酒经不起这种玩法。
只要杜凌酒不想说,他就得等着。杜凌酒肯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越发胆大妄为了。
这让琴酒感到无比烦躁,声音也开始发冷:“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过了半晌,杜凌酒总算给了个明确的——也不是那么明确的答案:“我不知道。”
“……”琴酒不想说话。
“现在的港岛上,没有能逃脱我眼睛的地方——但我父亲死的时候可不是。”杜凌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支笔,正在指间轻快地转着圈,“那时候港岛姓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
这点确实清楚,聂展青不叫聂展青的时候,港岛也一样在他的手底下紧紧握着。
琴酒的不满稍微缓解了些:“所以你查到了线索,但不确定他做了什么?”
“可以这么说。”杜凌酒话锋一转,又绕了回来,“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了,那么你要去杀他吗?”
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问题。如果到时候查出来大石昌幸和林舒成的死无关,那威胁就解除了,为什么还要杀——琴酒忽然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无语:“你就想听我说‘是’?”
“是。”杜凌酒一翻手把笔按住了,“我想听你这样说。”
“无聊。”琴酒嗤之以鼻。
但他明白了杜凌酒没有说出口的话——只要一句话,不管真假,他就会去干掉杜凌酒想要干掉的家伙,杜凌酒想要他这样的承诺。
一个很简单的“是”。这就够了,至于真相恐怕也不那么重要。
本来也不重要。他动不动手自有判断,影响因素里最末的一点恐怕就是真相了——假如大石昌幸拦了他的道,那么大石昌幸是不是真的杀了林舒成,根本毫无意义。
杜凌酒想要成为这些影响因素里权重最大,排名最前的一项,因此才那样发问。
想通这里,琴酒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当然可以确保这一点,不用说出口杜凌酒也应该知道。还要多此一举地问,实在是没事找事——但既然都这样问了,反正现在也没事,就答上一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等,不行。
杜凌酒现在就已经很肆无忌惮了,要是再给一个肯定的回答,日后就更要过分。哪天说不定还会把他的枪摸去,然后不小心把自己给玩死——对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好好压着可不行。
“看来答案是‘否’啊。”杜凌酒很轻地笑了一声。
“……”
琴酒的牙根不痒了。他手痒,想停车靠边,把杜凌酒抓过来,按下去。到那时杜凌酒就不能再保持这样平静又稳定,好像万事都在掌控之中的语调了——但或许也不会很老实,还挣扎着想要从他手里脱逃出去,只是做不到而已。
奇妙的燥热和刺痒,正在喉咙间逐渐蔓延起来,让琴酒的声音都有点哑。
“你要是想去查,我可以给你派人。如果不想查,只是想要他死,也可以。行了吧?”
杜凌酒还似乎不是很满意:“好吧。”
琴酒一脚踩死了刹车,保时捷发出一声长啸,在无人的街道边猛地停住了。
他直接转身一抓,差点被甩到挡风玻璃上的那个人就从安全带扯出的巨大空间里滑脱出来,落进了他的手里。这毫无难度,他轻易就能折断那段脖颈,他试过手感,现在也一样好。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他低声警告。
他得让杜凌酒明白,这里谁说了算——但是杜凌酒咳了几声,缓过气来,再抬起头时就已经近在咫尺。
那危险的,不能对视的眼睛,骤然敛起极其尖锐的弧度。
即使到这时,内里的笑意也还是在的——像是泛着柔润弧光的利刀,直直扎到人心上。
“不行吗?”
杜凌酒轻声说。
“不行。”琴酒听见自己如此宣告。他手里用力,把人拉得更近,像他原先设想的那样,按住了果然挣扎不动——他俯下身去——
玻璃上传来轻微的滴答声。雨似乎又要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