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反应了一秒。
对于常人来说,走神发呆花个几分钟也很正常。但对于他这种级别的杀手来说,这个反应时间就实在太长了——长达一秒钟的时间里,已经足够对面过上两三拳脚来回,也足够让子弹打穿他的心脏了。
然而在那一秒钟时间内,他的大脑确实是一片空白。幸好前面都是僻静的山路,没有其他车辆,否则多半已经要撞上去了。
杜凌酒的问题很简单,也很好理解。只是要找个适合消遣的地方,带上人一起去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难题。不提情报组那群花蝴蝶,就连比较少到法国区来的琴酒,也知道两三个相对安全的酒吧,可以在任务的间隙小酌两杯提提神。
但是——
想过要带……杜凌酒去的,地方吗?
某柄无往不利的悍枪,很难得地卡膛了。
那些酒吧肯定是不行的。这种地方的常客有多不长眼,琴酒一清二楚。杜凌酒这样空有皮相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放进去,就像一块流淌着糖浆的喷香烤肉,会吸引无数下流的虫蚁——反正绝对不可能清静的。
找个组织旗下的酒店暂度一宿,也不是不行。但这里是法国里昂,朗姆的大本营,组织旗下=朗姆旗下。而杜凌酒刚刚说了不想去朗姆的地方。
开上两个小时车去隔壁城市找卡尔瓦多斯的话,那个法国佬倒是肯定能立马安排出一场令人牙酸的烛光晚餐,毕竟一天到晚在筹划攻陷贝尔摩得的浪漫行动——但这样就莫名其妙地感觉输了那家伙一头。
而且杜凌酒应该也不喜欢太过铺张。再说了明天可能还在这边有任务。
但是,其他的,普通的,可以两人安安静静待上一晚上的地方……
确实想不到。
琴酒从小被组织收养,靠自己的天赋和凶性迅速崭露头角,然后就开始轮轴转——组织要拓展地盘,他也要建立自己的威望。想把那群压在头顶的老头子掀翻踩到脚底下,就要花费更多的努力,比所有人站得更高。
除了在他取得代号时,被组织指给他打下手的伏特加以外,并没有什么人能在琴酒身边留太久。他也不需要,手下听话做事就可以了,不听话的,干掉也就是了。
在任务的间隙,也不是没有过男男女女对他抛媚眼。但那些人的目光里总是带着某种恶心的,仿佛在评估他利用价值一样的意味,在嗅觉也开始证明这一点以后,就变得更恶心了。
而且因为嗅觉的干扰,琴酒平日里就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谁也不想闻一堆刺鼻玩意的混合物,更不用说整个人浸泡在里面了。
不如坐在车里,开好过滤系统,再抽一支习惯味道的烟。如果有某片清淡的竹叶香气笼罩在周围,那就连烟都可以省了。
琴酒当然也知道很多景点,可以前往游玩。比如他原本准备去的那个皇家广场,就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原本准备登上的那座摩天轮,也是不少游客的必备打卡区,他原本还准备了口罩以防被其他人摄录入镜,留下证据。
然而——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并不想带着杜凌酒出现在那种地方。
大概是因为杜凌酒会被广场上嘈杂的音乐、流浪艺人那些无聊魔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频繁吸引去注意力吧——就像刚刚在他的车上走神一样。
但这原本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夜晚。从来没有过这种,不是为了交换情报,也不打算商讨什么行动计划——没有任何任务目标的,纯粹的消磨时间的夜晚。
这种夜晚应该在一个只有他们的地方度过。
在一个专属于他们的空间里。
琴酒发现烟已经快被他咬断了。柔软的纤维在他齿间被挤压成极为轻薄的一片,几乎无法察觉到。
但就是能够察觉到。牙齿就是这么敏锐,有一点阻碍,都会十倍百倍地放大。
为什么他找不到这种地方?
一道黑影掠过车辆前方,琴酒猛地一脚刹车,发现那是一只鸟。他注视着那只贸贸然冲出来的小动物,对方毫无觉察地停在路边的树上,抖抖尾巴,跳进了树枝上的蓬窝里。
虽然隔着车辆听不到声音,但看鸟窝上面突然冒出的一群影子,也能猜到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他明白了。
应该有一所自己的房子。不是组织分配的那种,随时可以废弃的安全屋,也不是什么装潢奢华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
是遵照他的心意,在他挑选的地点建造起来的房子。不需要很大,那样就不得不找许多人去维护,过于吵闹。也不需要很高,轮椅进出不方便。
应该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种上大片的,足以掩蔽房屋的竹林,即使敌人开着直升机从上面飞过也不会发现。
就像林间的窝巢,只有归鸟知道位置在什么地方。
这样他就可以把杜凌酒带到那个院子里去,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把人放在里面,再要临时出去,也很安心,不怕有什么无关人等找上门来。
他现在缺这样一所房子,一院遮天蔽日的竹林,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无所适从。
琴酒咬住烟很低地笑了一声。
这太简单了。等回到日本,他就叫手下去物色地点,然后从里面挑一个最顺眼的地方,造这样的一所房子。等这所房子建好了,他检查觉得合适,就可以把杜凌酒领进去了。
他还可以在世界各地都建这样的一所房子。不过杜凌酒平常不太出远门,顶多在港岛和日本两个地方来去一下,建了多半也是空着。
在港岛置业的话,不可能瞒过杜凌酒的眼睛。放着杜凌酒的地方不住,要自己出去找房子,难免显得像是在防备什么,就不必了。
所以就还是在日本吧——下次杜凌酒再到东都,就可以用上了。
至于现在,就出去随便找个落脚点吧。
正在琴酒在心里比较哪个酒吧的包间勉强还算可以接受时,车辆终于离开了这片广袤的森林。
虽然到了平坦的大道上,但今夜云雾深重,隔很远才有一盏昏暗路灯,根本照不亮前方。
琴酒把车前的远光灯打开了。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环境,虽然暗处适合潜伏,但现在他在明,如果有人潜伏,就是对方在暗。这种被动的情况让他刚刚好转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灰。
“我要加速了。”他简短地说,“坐稳。”
杜凌酒一直没有出声。琴酒向旁边瞥了一眼,看到对方已经微微垂下头,双手拢起来收在身前,好像开始闭目养神了。
杜凌酒的睡眠一向很差,半夜突然惊醒也常有发生,所以平时没有事的时候就会小憩片刻。琴酒很清楚这种状况,所以就不再说话了。
车辆沉默地转过一个又一个弯。仿佛没有尽头一样。
电话又来了。琴酒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压低了声音:“什么事?我们今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