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黑麦推门进来的时候,林庭语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裹上了吸水浴袍。绿色的编织格纹浴袍宽宽松松地堆在那张不锈钢椅子里,从里面伸出来的脖颈和手脚白得格外鲜明。
他开门的时候,林庭语正侧头望着水波里摇摇晃晃的倒影,在他弄出响动时也没有要收回视线的意向。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很清明,并不像是在走神,而是确实在看着什么东西。
黑麦停在门口观察了一阵,然后走进来,站在林庭语身边,顺便扫了一眼浴缸。因为溶解了少量的海盐浴片,这一大缸水更加一望见底了,下面根本没有沉着任何东西。
总不可能是在看这个浴缸的瓷壁上凹凸不平的花纹。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的线型装饰纹样,不像是什么有意义的符号暗语。
——反正林庭语要是想要在谁眼皮底下暗度陈仓,也不可能会被发现的。
黑麦一哂,不再打算多做探究,索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相比起来,要是林庭语因为久久没有换上干爽衣服而感冒了,才会更麻烦。
杜凌酒这具身体一直比较虚弱,护理起来要多费很多心思。环境稍有点冷了热了,晨起吹了凉风,或者连绵阴雨引发了骨头里的旧伤,种种对于这个年纪的健康人来说无伤大雅的小事,都能带来一场大病。
要是其他万事俱备,偏偏在这里刮了逆风,那就实在是太遗憾了。
“没什么。”
林庭语被抱起来的时候终于觉察到身体有点凉了——黑麦的手掌太烫了,抓在他长时间露在空气中的腿上时,那片相触的皮肤都短暂地失去了一下知觉,过了几秒钟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抬起头,把视线转向黑麦:“我好像没有叫你?”
“你在这里安静得太久了,问你也不应,我还以为你泡晕了。”黑麦笑了笑,“而且外面那个人——他电话好像快打完了。还是趁他回来之前,先跟你多待一会。”
林庭语:……
这种措辞怎么听起来哪里不对。明明是很正常的事,从黑麦口中出来就裹上了一层奇怪的色彩——之前是琴酒,现在是松田阵平,怎么他和黑麦正常见见面,就只能避着所有这些人吗?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但黑麦似乎也就是这么一说,并没有对这个“多待一会”作出什么详细的定义。两人迅速从浴室移动到了卧室,路上黑麦还顺手抄起了原本准备在外面卫生间里的换洗衣服。
之前把衣服留在卫生间里,应该是考虑到卫生间里开着净暖机,在那里换衣服不担心着凉。现在衣服都不换就直接回房间里反锁上门,倒显得真是像赶着时间在躲避什么了。
“所以你是有什么要说吗?”
林庭语被放到床边的沙发上。他看着黑麦关门以后又去把阳台和窗口的遮光帘拉上,虽然只是一层薄薄的白色刺绣纱巾,没有太大的意义,但这种举动已经可以把外界的窥探隔开,足够进行一些不那么适合公开的谈话了。
至于窃听——林庭语并不觉得黑麦会在自己的生活区域留下任何的监视器。狼是地盘意识很强烈的生物,就算素日里四处游荡行踪不定,也绝不会允许其他的捕猎者踏过自己的界线。
但黑麦只是耸了耸肩:“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现在你应该好好休息。”
林庭语看着黑麦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吹风机,坐到了他身旁,一只手伸过来翻起了林庭语还有些潮意的发尾,另一只手熟练地切了开关——不算强烈的暖风从林庭语耳后流过,一点一点把洗澡时沾湿的发丝重新变得干爽起来。
黑麦的动作很轻也很利落,倦意于是在这种温暖里一阵阵上涌起来。而且,比起吹头发这件小事,黑麦会这么熟练又自然地开始照管他,这种态度本身就带来了一种奇妙的安全和松弛感。
林庭语强撑着抬起头:“……我是诱饵吗?”
就像波本告诫的那样,他现在要保持自然,不能惊动黑麦,以免对方发现不对,提前动手——黑麦也需要精心打理他,让陷阱中的诱饵保持良好状态。活蹦乱跳的猎物才能放下猎食者的警惕心,让他们无知无觉地踏进致命的箭坑。
黑麦嘴角一弯:“诱饵,对我的?那你已经很成功了。”
……这个人真是不会正面回答任何问题。
大概是林庭语眼里的无语太明显,黑麦终于笑出了声,在吹风机呼呼的风声里压低了声音:“我是想过这样的事。那不是很正常吗?只要把你摆在舞池中央,就算你不可能回应任何一只伸出来的手,也会陆续不断地有人进场来邀请你一同起舞……而我只要站在旁边,把那些手全部砍断。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就感到很愉快了。”
林庭语:……
你也挺敢想的。
如果不考虑FBI这层身份,把这番话放出去,听起来简直就像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狂了——说不定这也是黑麦在组织里的人设的一部分。
毕竟在那种大家都多多少少会塑料情谊一下,以免结仇过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冷枪背刺的地方,黑麦能做到让所有人都不喜欢,还全须全尾活到现在,实在是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