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上飞机以后,各种明争暗斗总算告一段落——主要是因为松田阵平的座位离得比较远。他是找了个公务出差的理由同行,自然不能订头等舱(没法报销),只能用视线反复剜了几刀黑麦,然后悻悻地拎着自己的皮箱向后面排队去了。
松田阵平离开后,林庭语的表情慢慢消失了,变得平静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在场的时候他总是会有点紧张,又因为这种无法克制的紧张而有点不悦——对自己的失控感到不悦。
而现在松田阵平把这种紧张带走了,似乎把他别的情绪也一并带走了。就连黑麦当着一众乘务员的面,直接把他抱进了座位这番举动,都没有让林庭语的心情波动分毫。
“来杯小酒吗?菜单上有拿过奖的顶级香槟,配鱼子酱听说不错。”
黑麦打了个响指叫人,顺手把一路从车上带来的毯子继续给林庭语盖好,面上带着某种胜利者特有的从容。
林庭语把登机时收到的报纸抖开,竖起来支在面前:“不用了。酒精会提升神经的兴奋度,反而影响睡眠质量。而且鱼子酱的气味对我来说太冲了。”
黑麦笑了笑,坐回位置上系好了自己的安全带。
这班飞机的头等舱入座率不高,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人。设备看上去有些旧了,不过状态维护得还算好,靠垫也足够柔软,整体还算舒适。
座位是半开放式的靠背沙发座,保密性不算太好,乘客能轻松听到附近其他人的交谈。椅垫可以向前移动、完全放平。空间宽松,但并不像一些奢华航班那样宽敞,以黑麦的个子要想躺下再翻个身之类的,就有些局促。
两人的座位并排,黑麦坐在靠过道的一侧,因此当空姐过来询问情况和发放物品时,都是由他对接。
在这种时候,黑麦突然显出了一点属于组织杀手的冷酷气势——被他直视着的空姐们,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挣扎着说完标准台词,就赶紧跑了。
跑了第5个空姐以后,林庭语终于把视线从报纸上抬了起来:“很受欢迎?”
黑麦正在百无聊赖地拿安全手册敲着扶手:“有吗?我可不这么觉得。”
“这趟航班的乘务员就快要全部来你这里打过一遍卡了。”林庭语平静地指出,“还是你觉得机长也过来找你要个签名,才足够显出你魅力无穷?”
黑麦于是笑了出声,一手支在两人中间的座椅扶手上,倾过身。他几乎像是要笼罩林庭语一样靠近着,黑亮的长发从耳后流泻而下,像水泊一样,聚在眼前的报纸上。
“那你能感受到我的所谓魅力吗?”
林庭语确信自己听到了身后几道小小的吸气声。
“可以。”他客观地说,“你的身材和琴酒有一拼,比例完美,肌肉强健,还正值壮年,在异性面前很有竞争力。”
黑麦耸了耸肩:“谢谢,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和琴酒很像的人了。要不是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拿不到,我还想去测一下DNA,看他是不是我那个失踪多年的老爸在外面的私生子。”
“他已经动手查过你了。”林庭语翻过一页报纸,“没发现什么问题。”
黑麦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一点,声音则是相反地压低了:“他查到哪个程度了?”
“父母都是MI6,自己跑到美国去读大学,然后进了海豹突击队,做了雇佣兵,被朗姆招揽进组织。”林庭语回忆着琴酒的话,复述道,“你的档案可是父母双全,可惜他们长得和你都不像,至少劝你‘妈妈’画条下眼线吧。”
“不肖子更有离家出走的理由。”黑麦转过头,节奏稳定的呼吸一阵一阵扑在林庭语的侧脸上,“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有关下眼线的事?”
林庭语平静地再翻过一页报纸:“因为你干活很勤快。”
黑麦动作一顿。
林庭语斜瞥一眼:“组织的日本分部里,真正能干活的人不多了。我看过你的任务记录,效率和完成度都很高——
他忽然合上报纸放在一边,冷不防地抓住了在自己眼前晃动很久的一抹黑色的头发,缓缓发力——黑麦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被他一点一点从高处扯落下来。
直至那居高临下的目光变成平视再到仰视——
林庭语始终没有放松手里那一道束缚。像终于给一匹头狼套上了缰绳,让它伏低桀骜的头颅,利齿的寒光被迫暂时藏起,表面上做出顺服的姿态。
即使一匹狼压低上身是攻击的前兆也没有关系,现下它就在手里,即使那双绿眼睛盯着的是自己的咽喉,无论是想咬噬还是要舔舐。
现下。他就在手里。
林庭语贴近那段长发,用几不可闻的微小音量说:“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了吗?”
近在咫尺的狼眼骤然收紧。
“中国有句古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意思是当你靠近猎物的时候,猎人正在你背后准备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