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下水道里的环境比想象中的要好多了。隧道壁以钢架加固,空间不大,走起来需要弯着腰。水泥墙上有些擦不掉的霉斑,几处低矮的弯折里有积水,但整体来说都算得上相当干净,也没有太大的异味。
不过考虑到即将来临的暴雨,林庭语觉得还是要尽早离开这里。港岛的防涝方式是通过发达的集水管网将雨水汇集到巨大的地下蓄洪池里,然后再根据下游情况,错峰排放到海里。如果他没记错,港岛的排水系统是按照五十年一遇的级别设计的,这意味着更宽大的管道和……管道里更猛烈的水流。
松田阵平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一只手紧紧攥住林庭语,快速地向前行走着,每来到一处似乎能够通往地上的道口,都停下来仔细聆听管道外传来的动静。如果外面好像风平浪静,就嘱咐林庭语在原地等待,然后出去查探一下。
——接着立刻回来,说:“还不够安全。先去前面看看。”
地下隧道里不见日光,也难以判断时间的流逝。到林庭语觉得小腿有点酸麻的程度时,他们居然还没有走出战场的范围。有好几次,甚至在隧道里都能听见枪声。
……也可能是因为有多处交火的地点。
这间警署的位置靠近城区中心,周边有不少地标级建筑。如果这些地方都出现了战斗,那真是非常大规模的暴乱了。
但是换一个思路去想,什么样的人会想跟正规警察开展阵地战呢?即使是乌鸦军团也不会干这种事,就连琴酒那样的法外狂徒都没什么兴趣跟警察正面对上。
毕竟那不单只是一个警察,而是一整台庞大的国家机器,代表着千万民众认可的社会公义,力量几乎无尽无竭。这台机器平常安安静静地运行着,可能没什么存在感,有的人甚至一生都不会跟它打交道。然而一旦它启动了——
敌人或者它自己,必将有一个被消灭。
港岛的帮派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们顶多贿赂一些警官做自己的保护伞,或者玩些其他勾心斗角的暗招,却不敢明着呛警署——每个想尝试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有的帮派甚至会在换届选举的时候邀请辖区警察到场见证,以示自己完全是合法结社正常活动,十分规矩,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说有外来势力的鼓动和提供了武备的支持——
组织应该不会干这种事。这太嚣张了,而且没有意义。
港岛可不是某些常年战火纷飞,总统换得比路边摊还快的地区,这是一座发达、安定而且军警齐备的城市。而且它有着大多数海岛地区,甚至日本都不具备的底气——它背靠一片足够广袤又底蕴深厚的大陆,随时可以获得无条件的充足支援。想要用区区几场巷战来动摇这座城市的根基,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朗姆倒是有可能会唆使港岛帮派以报复聂展青的名义搞一些小打小闹的流血事件,如果舆论操作得当,说不定还能让聂展青引咎辞职。但是现在这个规模太大了。现代战争打的都是钱,光是训练出一名能上场的狙击手就要花费几百万。想武备足够攻打这么大范围地区的一群人,如果每场战斗都是刚才那种级别的阵容,把朗姆的小金库掏空了也不够。
那个老家伙平日里就吝啬得很,而且现在估计正在想方设法给儿子攒家底,不可能出这种冤枉钱。
而且——
林庭语想起他之前警署躲进的那间房。里面几乎堆满了各式枪支弹药。仅仅看赤井秀一撬开的几个装备箱,林庭语就已经认出了几款绝不可能是港岛警察标配的枪——式样太新,价格太贵,威力也太过强大了。即使SAT也不一定会配备这种级别的武器,靠这个吃饭的雇佣兵还比较有可能会自掏腰包买。
总署不可能批这种预算的。审计起来根本没法交代。
所以,是什么人给这些警察上了高强度装备,又是什么人给他们对面的不知名势力打满了强攻的胆气——
会是同一批人吗?
“演习”论又在林庭语脑子里转了转,但马上被他丢出去了。这里是闹市区,而且林庭语之前没有收到任何通知,甚至连聂展青都不知情。在这种地方搞大范围的实弹演习,很容易误伤普通市民,而且也会造成基建设施的损坏。没有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种离谱的事。
松田阵平突然停住了脚步。
林庭语已经习惯了这个时走时停的节奏。他自觉地停在原地,准备等松田阵平出去探查一番再带着消息回来——但松田阵平迟迟没有动。
相反,那张原本已经在长时间的走动后渐渐平缓下来的脸,慢慢浮现出一个有些凝重的表情。他的头部细微地转动着,似乎在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紧接着,林庭语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
很小的,像古旧时钟走秒时那样轻微的咔嗒声,突然在前方的岔路口深处响了起来。
又过了一秒钟。再一声。
咔嗒。
咔嗒、咔嗒、咔嗒……
在彻底安静下来的隧道深处,像心跳一样频率的细小声音不断地发出来。均匀、短促、稳定——这是计时器的特征。
避光潮湿还经常被水流冲击的地下隧道里,不应该会配置钟表这样精准度很容易受环境影响的设备,也没有必要。至于其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