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怔了一下。
林庭语人还好好地躺在他怀里,他能确定没有谁来掉包过。那副熟悉的,蜷起腿,白皙的颈项稍微往前折一折,好把脑袋更舒服地缩进他手掌里的姿态,以及半阖着眼的打盹样子也没有变,恍若时光回流昔日重现。
不可能是易容,再高妙的易容术都没法骗过他的眼睛。之前那些被琴酒丢出去的“杜凌酒”们,偶尔松田阵平路过的时候也有看见。外形确实惟妙惟肖,甚至连全套服装都好像出自同一家裁缝的手里——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就像之前萩硬拉他去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林庭语时。
即使隔着上百米远,路灯昏黄,衣着风格也变得更为简单了……但那就是当年他在港岛时所见的,林庭语曾经的样子。
从未改变。
——但是,似乎,就在刚才,在林庭语睁眼的一刹那,房间里的气氛发生了某种变化。松田阵平说不太出来这种变化是什么,只是直觉地感受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林庭语,林庭语也半转过脸回望他。
“嗯?”
催促的小小鼻音也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松田阵平暂且按捺下心里的那点不对劲,转而思考起来林庭语的问题。
他想要得到什么呢?
如果说最大的愿望,应该就是林庭语这次可以避开那场改变人生轨迹的事故吧。但这样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的。毕竟事情的细节,松田阵平也不清楚,光是告诉林庭语“未来你有一个咨询者会跳楼自杀”,也实在太宽泛了。
但是——
为什么他非要有什么理由,才能正大光明地坐在这里呢?非要从林庭语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才能接近到这个贴身的距离吗?
这样想着,松田阵平反问出口:“你的朋友都一定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吗?”
那样的朋友还是统统赶出去的好。
林庭语被问得微微睁开了眼,有些惊讶的样子:“可是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不可能总是让一边付出而不得到的,那没有办法持续。”
他抬起手,按住松田阵平放在自己面颊上的手指:“就像这种触碰的感觉,其实是相互的。我从你身上得到了我想要的,当然也要还给你一些你想要的东西。”
松田阵平不理解:“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给你。”
林庭语笑了笑,攀着面前的肩膀坐起来。相贴的躯体分开后,空调的冷风就显得格外有存在感了起来,让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很冷?”松田阵平把一旁的薄被扯过来裹住他。
“是有点。但刚才你在这里,所以没有觉得。”林庭语侧过脸望着他,“这就是你给我的,我想要的东西。”
原来是指……热量吗。
松田阵平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这个房间。林庭语的公寓装修风格十分简单,白墙灰砖,家具也都是原木色的必备件。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如同奥卡姆剃刀般高效的生活态度,但独自住在这样空旷而缺乏色素的房子里,多少会觉得有点冷清吧。
客卧倒是充满生活气息,甚至有点太丰富了,杂志、光碟、游戏机之类的东西几乎堆满了柜子和床底。那里大概是陆阳经常住的地方,所以呈现出和房主截然不同的风格。
喜欢独自窝起来度过一天,却还是希望有一点外来的温暖吗。
松田阵平想了想,把手伸过去。指腹的热度隔着一层薄薄的茧皮,用力传达到那只刚伸出被子就凉了起来的手上。
“给你。”他握紧那只手,对方挣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安安分分地停在了他的手里,“不需要你还我什么。你要是真的想……”
真的会给出什么的话,想要什么呢?
“出去走走?”松田阵平说。
林庭语几乎是刚踏出公寓大门就开始后悔。夏日午后的空气潮湿又闷热,一丝风都没有。寸土寸金的港岛没有太多空地留给绿化,走出公寓区来到街上后,就只能靠各色摩天大楼遮挡阳光了。
好处是现在云层很厚,并没有多少阳光逃过,来到地面上。不好的地方是,远方的海平面上黑云卷集,并且正在向这边移动,看起来快要下大雨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散步总感觉自己哪里有点问题——而且周围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就显得慢悠悠往前走的他们更为突兀了。
同样开始后悔的还有松田阵平。
“你这家伙怎么也在啊?你是在跟踪我们吗?”
他盯着站在前面不远处,刚刚扭头点了支烟的赤井秀一。对方把打火机丢回口袋,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路过。”
“那快点路过。”
赤井秀一耸了耸肩:“本来是路过,但是看到小林先生,就觉得还是改成顺路吧——你不是还要去做笔录吗?”
林庭语顿了一下。
什么笔录,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他扭头看向松田阵平,试图从对方脸上发现什么端倪。但松田阵平的面色实在是无法直视——极为快速地暗了下去,看起来只要对方有一个字不合心意,就要直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