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混蛋FBI(现在大概还没有入职)接了个电话以后总算不再玩拖延战术,也没有放什么临别狠话,而是干脆利落地走了。
好像之前是说要去拜访亲戚的房东的吧?赶紧住去亲戚家,别回来了。
这样想着,松田阵平继续往地铁站走去。
他之前在那个地铁站附近的公共储物柜里存了些小手工玩意。原本准备回程的时候顺路带回去的,但是发生了各种意外之后,现在只能专程跑一趟去取了。毕竟那个储物柜不能过夜,而且也正好可以一边守在林庭语家里,一边研究这些打发时间。
这时他裤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小阵平!刚刚认识了喜欢蛇酱的新朋友!line号已经推给你了,回头可以组个同好会哦[喜笑颜开][喜笑颜开][喜笑颜开]”
松田阵平点开那个被萩推荐过来的line号,只觉得头像有点眼熟。等他加上好友——对方大概是真的正跟萩打得火热,像自动回复一样神速地通过了他的申请——再翻了翻这个人的动态,就陷入了沉默。
这张合照上的一群高中生里,边上那两个,确实是诸伏和降谷没错吧。
就在这时,萩发来了一条新的信息:“差点忘记说了,新朋友名叫诸伏景光!‘景’是读作‘ひろ’,千万不要弄错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差点给他备注成了‘広’,还好被指出来了。”
……确认了。还真的是诸伏。
松田阵平知道蛇酱。本来就是他不方便带来港岛,交给萩照管的。但他不知道诸伏居然也喜欢蛇类的宠物,完全没有这种印象。
他往上翻了翻未读信息,是萩给他拍了野餐会的照片。这到底是去哪里野餐——不对,萩应该是昨天才到了东都,怎么今天就开始组织野餐会了。
而且还在野餐会的路上遇到了他们未来的同期好友。按原来的时间线,他们应该会在大学毕业后,一同进入警察学校进行岗前培训的时候才相遇,提前这么多,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在所有可能的影响里,最为麻烦的一点是——
松田阵平快速回复:“不要让你的新朋友碰蛇。”
——因为蛇酱并不是他从萩原家后山刨出来的。
虽然说着不会去打扰林庭语,但松田阵平还是在贝尔摩得的大马力摩托车轰鸣声消失以后,悄悄绕道跟上了伊达航一行。
他总觉得贝尔摩得并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以及,远远地看着,也不算打扰吧。
在伊达航离开以后,松田阵平轻车熟路地从排水管翻上了楼。那面墙处在两栋楼的间隙里,不会被摄像头拍到,而且对着一扇侧窗。
林庭语住的地方就在萩的公寓正下方,房子的结构是一样的。
松田阵平伏在窗外,看见林庭语很困倦——很不开心地躺到床上,用一张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只露出小半张脸。
林庭语总是喜欢这样睡觉。他很怕冷,即使在盛夏也会裹紧空调被。有时候松田阵平会故意靠到床边,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好像在梦里察觉到了温暖一样,慢慢地翻过来,绕在他身边,把总是发凉的手指揣到他的手里,然后抱着热源继续睡去了。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的时候,松田阵平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床前。
大概真的很累吧,马上就睡着了,有人来到床前,也没有睁开眼睛。
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然后扶着床头,慢慢地,坐了下去。
他用了很轻的力度,不想让弹簧的摩擦声吵醒床上的人。但林庭语好像还是被惊动了——又或许没有,只是闭着眼睛朝他转过来。
照旧靠在了他撑在枕边的手上。柔软的面颊蹭了蹭他的指尖,然后睡着了。
那一刻松田阵平想起了很多。无数个场景,无数个画面,无法尽数的,属于那个人的熟悉和陌生的表情逐一展现,如同命运的洪流一样冲得他眼眶发疼。但他从不信命,也不向神许愿,只有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过一个不可能的假设:
如果他能回到过去,在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就像他曾经在夜班的公交上给一群女生在拍立得照片上签名,对方突然问有什么能帮上他的时候那样。
“因为松田先生看起来很寂寞呢。”女孩子们说。
大概是夜色过于黯淡,或者心弦某处被拨动了一下,松田阵平难得地摘下墨镜,笑了一笑:“可以啊,帮我回到过去吧。”
女孩子们露出了呆滞的神色。
人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呢,时间的河流是不会倒转的。组织一心想要逆转生死,却至今连阻止衰老都没有真正做到。
这种不可能任务,只有在还会幻想的孩子们面前,才能说得出口了。
这件事其实已经过了几年,但松田阵平此时突然想了起来。不但如此,他还想起那群女孩子们临走时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为松田先生完成心愿!”的样子。
要是萩听到了一定会很感动吧。
这样想着,松田阵平不由自主地抬起另一只手,小心地向犹在沉睡的林庭语颈后伸去。刚才翻身的时候,被子掉下去了一点,露出了那段如同记忆里一样瘦削的脖颈,林庭语醒了以后恐怕要着凉。
就在他的手指刚刚碰上那段脖颈时——
“……”
没有什么能表达松田先生的震撼。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刚提上去的被子一空,然后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把人变没了那种大变。
被子软软地塌了下去,松田阵平下意识地用力把它掀到床尾,想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然后。
他看到了一条,黑色的小蛇。盘在床中央,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