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林庭语侧眼扯过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把衣领拉到眼前,轻轻地嗅了一下。
虽然味道很淡,但是他找到了第二个喷嚏的来源。
在他扯动外套的动作下,一阵细微的粉尘在阳光里缓缓翻腾起来,带着某种非常淡薄但仍然能分辨出来的人工香精的气味——林庭语又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冲矢学长。”林庭语干脆地把这件外套脱下来,递还回去,“我有点粉尘过敏。”
冲矢昴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周身的气息忽然冷冽起来。像一柄经年使用保养完好的枪,突然被掀开了层层上锁的匣盖,即使并未上膛,也是足以构成生命威胁的凶器。
“是吗,这倒是我的疏忽了。”他轻声道。
林庭语毫不退缩地抬头望向他,眼角收敛出尖锐如刀刃般的锋利线条。
“所以你是谁?”
对于聪明人不必说得太多。只要点出一个破绽,对方自动就会把整条逻辑链理顺了。
林庭语的第一次喷嚏可能是刚出门被冷风激了一下,第二次喷嚏却是来自于冲矢昴大衣领上的妆粉导致的过敏。
从冲矢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化妆的痕迹。一个不化妆出门的男人,外套衣领却蹭上了化妆用的修容粉末。而且一般妆容化在脸上,即使随着走动自然地掉落下来,也会均匀地散布在颈肩上,林庭语闻到的那股淡香味却集中在这件外套衣领的内侧。
除掉女朋友的恶作剧这种不合理的假设,还有一种更为简单——也更为可行的解释:
冲矢昴戴着易容用的头套面具。
再怎么深度定制的面具,边缘也会显露在皮肤上,仔细查看就能发现。所以为了掩饰这种细微的边缘,要使用妆粉去填补。林庭语没有在冲矢昴的下巴和颌角发现这种修补的痕迹,这个面具很有可能深入到颈部的位置,那么修容粉蹭到衣领是难免的。
……不过,奇怪,同样易容的萩原研二靠近的时候并没有让他打喷嚏。是用的牌子不一样吗?还是有别的方法防止粉尘散落呢?
想起萨马罗利在组织里大受女性欢迎的风流传闻,林庭语不禁沉默了一下。
大概因为和女孩子们的交流足够广泛和深入,所以连化妆的手法细节这样的情报都充分掌握了——你挺行啊萩原研二。
但是林庭语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易容变装还专门去东大读了个研来埋伏他。
会是组织成员吗?
波本大概在经营各种身份的方面很有心得。但他的身份来去切换,别说易容了,连戴个假发遮掩一下那头显眼的金发都懒得,真是要称赞一句行事坦荡。
话又说回来了,组织的日本分部这群人似乎都不怎么换造型,光天化日之下也能穿着标志性的黑衣到处晃。也就是日本没像C国一样架天网系统,不然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大数据人脸识别逮捕归案。
细想起来,只有美洲区的贝尔摩得和朗姆经常搞全身整形——如果这也算地域特色的话,难道冲矢昴也是美洲区的成员?
日语倒是说得挺标准,比贝尔摩得明显带着轻重起伏还偶尔要冒出个英文单词的口语要来得正宗多了。
“不管你是谁,谢谢你之前做的一切。”
林庭语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跟冲矢昴说话,是因为他直到目前都没有察觉出冲矢昴对他的恶意。杜凌酒在这方面相当敏锐,而现在这种敏锐也随着记忆的解锁,逐渐归并到了他的身上。
而且别的东西,也多多少少地——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直视过我的眼睛?”他平静地说,“因为知道跟我对视是危险的吗?”
冲矢昴安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那个仿佛刻在脸上的笑容被放大了,因为嘴角的弧度仍然锁定在原本的样子上,所以显得有些奇怪。但是在这个笑容里,冲矢昴一直眯起来的眼睛轻松自如地睁开到了正常人的大小。
那是一双有些熟悉的墨绿色眼睛,微微低头望下来时,如同密林的树盖一样沉静而幽深。
“你确实很危险。”冲矢昴说,然后握起了林庭语的一只手,往里面放了一张名片,再松开,“但也足够有趣。”
林庭语扫了他一眼,然后举起名片。正面是很简单的样式,“冲矢昴”的名字和假名读法标注在中心,角标是东大的LOGO。但是翻过背面——
是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一串流畅的日文假名和电话号码。
あかい。
赤色。
——世良玛丽的长子秀一,组织代号成员黑麦,以及东都大学工学院研究生,冲矢昴。
冲矢昴在林庭语震动的目光里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口型:“这是我私人的电话号码,有急事可以打这个找我。”
他忽然一把抓住林庭语拿着名片的手,飞快地把这只手拉到近前,双手捂住像是在帮忙暖和一下,手指下却不着痕迹地把那张名片塞进了林庭语的袖口里。
林庭语今天穿的是件宽松的套头卫衣,袖口是收起来的。名片掉进衣袖里就出不来了,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冲矢昴这个突然拉扯的动作让他毫无防备地向前踉跄了一下,要不是冲矢昴及时扶了一把他的肩膀,就要直接摔进对方怀里了。
“怎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林庭语背后响起:“啊,刚才看着就有些像了,果然是林君。那么,这位先生是林君的朋友吗?”
……苏格兰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