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萩原研二做出什么,试探着过线又马上弹跳回去,看看好像没有反对,就再试探一次看看——无论是放任这样的举动,还是沉默地把他纳入荫蔽之下,或者最后什么都不做地把他放回日本,原来都是建立在这一句话基础上的。
并不是基于对催眠技艺的自信,也不是基于种种利害的分析,而只是凭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简单印象,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么轻率的做法简直不像林庭语了。萩原研二想,但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点更多的希冀,接着问道:“为什么呢?”
是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是不一样的吗?
这种想法让萩原研二的胸口像是藏了一个小小的气球,进气阀连着一个小小的充电器,只等按下启动按钮,就会开始飞速充气膨胀——
但林庭语犹豫地沉默了。
这让那个气球里原本有的一点点空气,也慢慢漏了出去。
萩原研二勉强地笑了笑,说:“啊也这么晚了,一直待在外面,骨头都要被海风吹僵了呢。我们先进屋子里去吧——”
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吗?连向来不会美化言辞的林庭语都会感到犹豫,无法直言的事,如果是残酷的真相,那就干脆不要知道好了。反正他今晚本来也已经听到了太多的,以往根本不可能听到的,从林庭语的风格来说甚至能评价为甜言蜜语的话了。
改变了很多啊。是小诸伏的影响吗?在温柔的人身边,潜移默化地同样开始会照顾别人的心情,说些好听的话了,明明当初是那样我行我素的性格呢。
要是——要是我那时候没有离开,一直坚持陪在身边,让这个人软化的,会是我吗?
萩原研二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张开双臂,像曾经他做过很多次的那样,给了林庭语一个大大的、用力的拥抱。他低下头,靠在林庭语颈边,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算我最后拜托你一次吧,医生大人。如果你要说些会被罚款的话,能不能等我走了以后再说呢?海风会把你的声音送到我那里去的,就当做我听见了好吗。”
林庭语终于出声了:“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得看看聂先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吧。”萩原研二叹了口气,“有件事我一直都不敢跟你说,不过你可能早就知道了。他真的没死,那时候我把他从海里捞起来了……后来他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
他用面颊蹭了蹭林庭语:“我知道错了。我听说了他做的事,也找他很久了……总之今晚既然他出现了,我会去给这件事做个了结。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书,困了就先睡一觉,我的朋友明天会来照顾你——你们反正也认识嘛。虽然你好像对他很恼火的样子,但他人不坏,可能,呃、不太会说话。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麻烦你稍微忍耐一下好吗?也不用忍耐太久,他很快就会把你送回港岛去的。”
林庭语皱了皱眉:“你要怎么了结?他是冲着我来的。”
萩原研二笑了:“我好歹也是戴着面具过了这么久,对易容姑且还算是有些心得啦。虽然你真是太瘦了,拉出来一比就露馅,但停在车里,只露出脸的话,在晚上的光线下,问题还是不太大哦?”
他的右手绕过林庭语的背,用力按了按那个瘦弱的肩头:“最后再给我一次好运吧。我用这里所有的花跟你换,行吗?”
林庭语垂下眼睛。
身前的人声音在笑,然而手指在微微地颤抖着。说话语调轻快得像在空中漂浮的气泡,晶莹漂亮却一戳就破。他能察觉到萩原研二准备退开了,也知道对方会笑着跟他挥挥手说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忽然松开手,轻轻地回抱住即将离开的那个人。他用的力道很小,对方只要稍稍一挣就能脱身出去。但这具高大而充满活力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僵硬得像一根木头,由着他慢慢攀上肩膀,再略一用力,就往前低了一低。
“张嘴。”
“——诶?好、好的。”对方花了一点时间才回过神来,乖乖低下头,在他面前张开了嘴巴,“啊——医生大人是要看诊吗?看出些什么了吗?”
“看出你该吃药了。”
林庭语腾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铝制的盒子。这个盒子很小,薄薄的一层,打开以后,里面是两排整整齐齐密封着的小胶囊。他从里面掰出一枚,拈在指间,对着光仔细观察了一下胶囊皮上细小的编号——然后把它塞进了萩原研二的嘴里。
萩原研二:“……!”
虽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萩原研二还是努力地吞咽了几下,把这个胶囊吃下去了。幸好它真的很小,所以干吞起来也还不算太费劲。
“哈哈,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用药呢。”他眨了眨眼,“但是这个量对我来说可能没有用哦?实验室那里给我下药都是一勺一勺的……呃……”
他忽然整个人摇晃了一下,然后失控地向前一倾,虽然似乎挣扎着想要往旁边倒去,但药物起效太快,还是重重地压到了林庭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