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语捏着名片,目送诸伏景光离开,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所以杜凌酒后来到底做了什么啊。
虽然从常理来推断,杜凌酒不大可能对苏格兰做什么。在组织那种高压的环境下,以两人敏感的身份,杜凌酒一定会划定最后的界线,绝不容许自己或对方越界。
但是既然诸伏景光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林庭语设身处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很难在那水波一样环绕身周的温柔视线里保持坚定太久。不过照理说杜凌酒半年后就回国了,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要发展一段办公室恋情吧,又不是詹姆斯邦德。
总之还是想办法补偿一下……这到底要怎么补偿啊,还苏格兰一个男朋友吗,去哪里再找一个杜凌酒给他啊。
对恋爱没有任何概念的林庭语,卒。
苏格兰快速绕过两个街角,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停在他面前。
一个戴着黑色高礼帽,在乍暖还寒的初春里仍然严严实实地裹着高领毛衣和黑色长风衣的高大男人正半靠在车边,微微低下头,单手挡风给咬着的烟点火。苏格兰来到车前时,男人只是略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就夹下了烟。
“你在这里干什么?”语调冰冷。
苏格兰并没有被这样的冰冷吓倒,面上仍然挂着微笑,眼神却变成了纯然的冷漠:“刚才好像见到组长的车经过,这里附近条子很多,顺路过来看看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跟上来。”
琴酒嗤了一声,并没有发表什么肯定或斥责,只是重新咬住了烟:“他们跟不上来。比起无能的条子,还是情报组那群地鼠更烦人。”
这些年,情报组从代号成员到菜鸟新人对琴酒无孔不入的围追堵截,苏格兰也有所耳闻,于是他露出一个迷惑而无奈的表情:“那组长要用我的安全屋吗?我有个还没在后勤那边登记的地方,可能有点缺乏打理,不过应该不那么容易被情报组发现。”
“……”琴酒喷出一口烟气,“地址拿来。”
苏格兰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素描本,撕下一张纸快速写了几行字,然后折起来递给琴酒。琴酒看也不看地塞进口袋,转头从车里拎出一只长条状的提包,扔给了苏格兰。
“本来要让后勤带给你的,既然在这里碰到,你就自己拿回去。”
苏格兰掂了掂包,至少有30磅。这个重量和尺寸他相当熟悉,是全套的狙击枪。但他一向是有任务的时候才临时领用装备,为什么琴酒会专程带一套枪给他?
“是要出什么重大任务吗?”
琴酒拉开车门,重重地坐进去,脸色很沉:“不是,送你的——杜凌酒以前的一个落脚点进了老鼠,后勤去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柜子里的夹层有这个,外面还放了张卡片。”
黑色保时捷的引擎发出沉重的轰鸣。
“老鼠反抗的动静比较大,卡片烧得差不多了,留下点边角,给你塞包里了。”
绝尘而去。
苏格兰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才拎着沉重的提包慢慢往街道外走去。这是一条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暗巷,两侧都是潮湿而腐朽的墙。他独自走在中间,连自己的影子都无法找到——光根本到不了这里。
他突然站住,环视周围,眼神警惕,然后面朝墙壁半跪下来,把提包放在腿上,小心地拉开了一点外侧的拉链。
一小块带着暗纹的,边缘被火焰烧焦的白色薄卡纸,从侧袋中轻飘飘地滑落下来。苏格兰飞快地在它掉到地上之前一把抄住,举到眼前,手指微微颤抖。
这张,显然是属于某种明信片的一部分的纸上——
残余的发黄的边角写着:
To:Sco
他完全不知道杜凌酒在东都还有什么别的落脚点,也不知道那个人曾经在他的视线之外,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了这张卡片。杜凌酒不擅长枪械,更不擅长狙击,但杜凌酒留下了一套狙击枪——这套显然不可能是杜凌酒自己使用的狙击枪。
卡片上到底写着什么呢?有什么无法对面说出口的话吗?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他,而要深藏起来不见天日,如果不是意外,可能他到死也不会知道还曾经有过这样一张卡片。
而现在也无从再知道了。
苏格兰突然拔足狂奔。他向来处跑去,沉重的提包也不能阻碍他的脚步。那个从他耳畔消失而从未在心底离开的名字,他知道就在那里,近在眼前——
“阿庭你也过来,这个地方有脚印!”
苏格兰慢慢停下脚步,藏身在拐角处的阴影中,望向那张几乎和印象中一模一样,只是变得更稚气和朝气的面容。
不能过去。
理智这样告诉苏格兰。林庭语附近全是刑警,杜凌酒曾经说过,资深刑警经验丰富,对犯罪企图相当敏感。他现在手里提着可疑的(而且十有八九是非法的)全套狙击枪具,出现在那里恐怕会被拦下检查,到时候说不清楚,而且还可能会被扣下这套枪。
这套杜凌酒留给他的枪。
……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抱住长条的提包,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
犹带着黑色尘灰的帆布外袋贴紧了他的面颊,仿佛一道自阴影中生出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