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语突然想起来,原来蓝色并不是只有天和海。焰温上到两千摄氏度时,同样是这样连钢铁也可以烧融的淡蓝。
“轰!”
男人挣扎间胡乱挥舞的枪支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枪口朝天。林庭语意识到不对,抬起头,发现头顶的墙壁上那座约有一米宽的装饰壁灯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紧接着,灯饰整套坠落下来,在他的瞳孔里越来越近——
“——当心!”
在吊灯即将砸到林庭语之前,苏格兰情急之下一个起身猛地踹开了轮椅。幸而轮椅原本就没有锁死,被踢开以后迅速向侧前方滑行了几米,撞在了电梯门边的垃圾箱上。但就是这一下的放松,黑头套男人得以挣脱出来,举枪对着苏格兰就是几下砰砰连发。他们原本就是近身格斗,这个距离射击几乎不可能落空——等到被撞击的头晕目眩过去后,林庭语再回头,就看到苏格兰闷哼一声捂住胸腹后退了两步。
林庭语下意识地伸手进公文包,摸出了一柄漆黑的枪。但就在这时,早就贴身穿上防弹衣的苏格兰已经缓过劲来,一个大步斜冲上去,扳住黑头套男人持枪的手臂抬膝一撞,骨骼断裂的细微声音就从对方胸口传了出来。
然而黑头套男人也没有就此放弃,另一只空闲的手从后腰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胡乱朝苏格兰扎去——他们搏斗的形势瞬息千变万化,即使林庭语现在举枪瞄准,以他连十米静止靶都能脱的枪法,也没有把握不误伤到苏格兰。
一定有什么别的解法——
枪响。
黑头套男人嘶了一声,右肩飞起一道血花,动作瞬间迟滞起来。林庭语扭头望去,发现安全通道的防火门被拉开了,单手举枪的安室透正站在那里,胸口大幅度起伏,显然是匆匆赶到的。
林庭语望过去的时候,安室透也恰巧朝这边看过来。视线相交的时候,安室透显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张口正要说话——
另一声,不轻不重的炸裂声,这一刻在另一头的幕墙铁架上响起。林庭语猛地回头,发现在某片残留的玻璃上突然出现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紧接着,犹如电影里的慢动作般,那些玻璃在他眼中片片碎裂,坠落下去,如同被惊醒的幻梦。
自不可知的远方飞射而来的子弹,无声无息地越过他的身旁。
“……!”
刚刚要制住黑头套男人的苏格兰一手按住大腿外侧,血液从他指间快速渗出来,把裤腿染出了大片的深色。而那个刚中了一枪的黑头套男人显然更倒霉一点,自不知名的远方而来的子弹从他的左侧下腹打进去,落在后面不远处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弹孔。
玻璃幕墙碎裂后,午间的阳光也长驱直入。没有掩蔽的情况下,外部的狙击手可以轻而易举地观察到建筑内的目标,发出这一枪。
这里不再安全了——虽然本来也不能算是安全。
那个狙击造成的弹孔相当小,威力也不算大,和组织里常用的狙击弹样式明显不同。作为王牌狙击手之一的苏格兰一眼就分辨出来了,因此他只停顿了不到一秒,就放弃了痛苦倒地的对手,改向林庭语冲过去,双手用力把林庭语从腋下抄起来,就近闪身到了电梯门和墙壁之间狭小的凹陷里。金属门进深只有不到30公分,因此他几乎把林庭语整个人压进了墙角里,借着墙壁和轮椅勉强躲藏住。
他余光瞥见波本已经敏捷地藏回防火门后,坚固而沉重的金属拉门同样能防御不知道是敌是友的狙击。
“……请稍微忍耐一下。”
苏格兰低声说,带着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在黑暗、狭窄而安静的空间里。
林庭语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意识到,原来苏格兰比他高大这么多,盖在身上像一座遮蔽风暴的城墙。
为了尽可能缩小暴露在不知名狙击手视野里的面积,苏格兰的怀抱很紧,没有留下任何缝隙,贴近他面颊的温暖胸膛里,随着起伏传来坚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仿佛共鸣一样,让他觉得自己平常缓慢得几乎静止的心脏,也被这样的声音鼓噪着激动了起来。
似乎是,某种熟悉的,安全的触感。
他抬头望去,苏格兰正在这时低下头似乎要说什么,但视线交汇时忽然又没有说出口,只是手臂用力,把他抱得更紧了。
好像时间在这一刻都静止了。
但这样的安宁在转瞬间被打破。爆裂声再次从幕墙那一侧传来,这次的响动沉重得像是火炮一样,本就摇摇欲坠的金属窗架在这一枪下彻底断裂,整副向里轰然倒下,残留的玻璃碎片飞溅在墙上。
唯一留在原地的黑头套男人僵住了,连同他刚刚举起来,朝着林庭语这边的枪一起。
他没有扣下扳机,甚至没有呼痛。
第二声和第三声巨响倏然而至,黑头套男人仿佛被无形的手从背后重重一推,右侧肩胛和腰脊正中分别出现了两个暗色的凹陷,紧接着,汩汩的鲜血从对穿的枪口流出来,瞬间湿透了他身下的地毯。
“……这应该是组长开的枪,是他的狙击习惯。”苏格兰低声说。
安室透显然也认出了这样标志性的枪法。他拉开防火门,满脸警惕地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缓慢靠近已经半跪下来的黑头套男人。这样的谨慎通常并不必要,正常人在这样的致命位置中了枪,如果没有当场死亡,也基本丧失行动能力了。
但就在他离地上的黑头套男人还有四五米的时候,变化骤生。
原本看起来严丝合缝像是一整块的地毯,突然在黑头套男人身周一米见方发生了奇怪的凹陷,眨眼间,这片区域就变成了一个突兀出现的空洞——黑头套男人从那里掉下去了。
安室透立刻扑上前对着空洞连续开了两枪,但下面没有传来响动。他扶着空洞的边缘向下望去,看到了楼下同样花纹的地毯。
空无一人。
他看了苏格兰和仍然被牢牢遮盖住的林庭语一眼,没有浪费时间废话,立刻一手持枪,另一手攀紧空洞旁的地板边缘,毫不犹豫地从那里跳下去了。
悠长的警笛声和狂风一起从残留的金属窗框外灌进来,夹着已经在周围响成一片的消防车鸣笛声。就在这时,林庭语的电话铃声忽然加入了这一场嘈杂的交响。
没有人理会。
风声停息了。
阳光替代了阴影,落在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