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普通的小巡查长而已。”林庭语说,“他们应该是警视厅的人,稍后去做笔录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碰到他们。”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提点提点这只一不小心又漏出了杀气的年轻乌鸦:“你收敛点。警视厅的资深刑警很多,他们经验丰富,对——犯罪企图,很敏感。”
你不要陪我进去反而被扣在那里喝茶了。
苏格兰慢慢平静下来:“……是,林先生。他们也是好心提醒您,说来我似乎还要代为道谢才符合礼节,对吧?”
孺子可教。林庭语诡异地感到了一丝欣慰,这就是Boss的养成系快乐吗,似乎是挺不错的感觉。
他心情愉快了一些,就也愿意多说几句了:“你想要当面道谢也可以,就用你平时那种微笑——对,就这样——跟对方合乎礼节地打一下招呼,寒暄几句好了。当作是一些社交练习吧。”
苏格兰应了,然后又问:“我要怎么认出他们呢?”
林庭语记得那两位警官先生的姓氏,但是有姓氏、工作地点和警衔,能够锁定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为免苏格兰真的找上门去“道谢”,他决定还是人事尽到底:“他们走得很快,我也没有怎么注意。两个人都长得很高,其中一个人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如果碰上面,我会告诉你的。”
这种描述实在是敷衍到没有办法确定目标了,幸好苏格兰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过了一会,就在林庭语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苏格兰有些踌躇地开了口:“您这个描述,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的两位朋友。”
“是吗?”林庭语礼节性地表示了一点兴趣。
“他们……也是经常一起行动。”苏格兰含糊地说,“其中一个人的头发是自然卷,所以平时看起来也乱糟糟的,摸起来很软,不过一摸他就要炸。”
林庭语代入那位松田警官想象了一下对方被摸头发然后炸毛的样子,嘴角不觉泛起了一丝笑意。
“你们关系很好?”
“嗯,是吧。”苏格兰点了点头,“当然也可能是我错觉,毕竟在组织里……”
他没有说下去,面色突然黯淡了。林庭语猜他是想起了波本的事,一时间有些同情这只大受打击到对自己的人际关系都通盘怀疑起来的年轻乌鸦。
但还没等他组织起安慰的语句,苏格兰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不过就算他们包藏有什么其他的心思,现在也没有意义了。”
林庭语顿了一下。
这样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
苏格兰简短地总结道:“他们之中有一个早就死了,另一个也不怎么活动了。”
林庭语感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冷。
但他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更深地靠在苏格兰特意加厚的垫子里,面上显出像是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的淡漠神情:“怎么死的?”
苏格兰摇了摇头:“与炸弹为伍的人,死在炸弹的怀抱里,再正常不过了。加入组织的时候,想必也已经有了随时死去的觉悟吧。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但最后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
“像我们这样的人,给别人带去死亡以后,总会死在同样因果相报的轮回里,或许这就是一种宿命。我的格斗老师在地下的黑拳擂台里被找到的时候,眼睛和手指都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前代朗姆您应该也知道,是个用刀的行家。据说他下葬的时候,Boss亲手用彼岸花替他盖住了脖子上丑陋的缝线——好像换了三个殓容师才成功修复那条刀口?而我……”
在苏格兰看不到的另一侧,林庭语的一只手在盖毯下渐渐攥紧。
指甲切入皮肉,几乎钻心。
而苏格兰仍然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我的枪法还算不错吧。也许哪一天,一颗从暗处而来的子弹就会击穿我的心脏?但是请您放心,这颗子弹绝不会来自警察——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会自行解决。”
他说出这样的话时,甚至还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扭头对林庭语笑了笑:“不会让组长和您感到困扰的。”
林庭语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苏格兰说的话没有什么错,甚至如果琴酒听到了还会十分赞赏。不愧是被组织寄予厚望的新一代王牌,为组织付出一切的决心可以说是非常坚定了。
而且以苏格兰这种层级的代号成员,一旦落到警察或者别的势力手里,毫无疑问比敌人的制裁来得更快的是同侪的暗杀。也许出于最后那点共事过的情谊,琴酒会亲自出手。听说琴酒下手十分干脆,毫无预兆地一枪击穿脑干,呼吸会在痛苦抵达前停止,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死法了。
但是——
潮水一样的冰冷这时又泛了起来,像月下翻滚着的黑色海波,无声地蔓延了全身。
“再见了。”
在逐渐灭顶的寒意中,有谁这样说道。
声音暖得像一个无光之夜里的拥抱。
林庭语听见自己说:“你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