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庞大的记忆冲进他的脑海。
他原本是C国名声鹊起的新秀心理学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发表了多项重大学术成果,并且在港岛最负盛名的明山公安大学教授警政心理学,前途无量。但在一次公益性的受害者心理辅导后不久,他收到了一名咨询者坠楼死亡的消息,随之而来的就是家属气冲冲的上门质问,冲突,推搡,然后林庭语从十数米高的台阶上摔下去,从此坐上了轮椅。
在那之后他很是颓丧了一段时间,幸好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陆阳一直陪着他,给他加油鼓气。但让林庭语真正再次振作起来的,是陆阳的车祸——刚升任督察不久的陆阳在一次围捕行动中被连人带车撞落山崖。幸好山崖不高,下面又是茂密的丛林,被找到的时候车架都已经变形了,人总算还有一口气。
肇事卡车在那次车祸三天前刚被报案失窃,监控里拍到的卡车司机面部被遮挡了。事后卡车的残骸在附近的水库里被发现,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追查的痕迹。
林庭语不属于警务人员,不能主动接触案件,而且因为陆阳的关系需要避嫌,只能眼睁睁看着案件的侦办陷入僵局。
陆阳的心电波线越来越平。
他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到了他的窗台上。
“我们可以帮你找到那个逃跑的司机,把他押到你面前,任你处置——他背后的人早就给他消除了所有的罪证,只要抵死不认,你们是没有办法把他送进监狱的。”
林庭语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既然他的脱罪手法这么完美,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乌鸦龇出了一口歪斜暗黄的尖牙:“很巧,他背后的人得罪了我们,死前说出了这件事。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人抓来,给他打吐真剂,让他亲口跟你说——怎么样?作为交换,你只要偶尔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就可以了。”
从此黑暗世界多了一只放在明处的眼睛。
一年之后,这只眼睛在被称为“乌鸦军团”的,如深渊般无边无际的黑暗组织中有了一个代号,正式被接纳为其中的一员。
由于身份的特殊性,他的信息在组织中被绝对保密起来,除了组织的领头人,只有寥寥几名核心成员知晓。也只有那几名成员,有权邀请他参与任务——而他仍然可以拒绝。
C国对于恶性犯罪的打击极其严格。乌鸦军团多年尝试,也只有这一枚能够接触核心级别信息的棋子留存下来,十分重视。
三天前,林庭语收到通知,要被派遣到日本东都,作为访问学者进行为期6个月的学术交流。这相当于有半年时间没办法接触到原来的社交圈获取情报,因此他把这件事秘密汇报给了组织。
组织迅速回复,说近年来日本情势比较紧张。分部扩张太快,资源争夺日益剧烈,引起了本土极道势力的不满。为了确保林庭语的个人安全,日本分部会派一名行动组的高级代号成员贴身保护他,详情等他落地再行说明。
林庭语收到邮件的时候有些不以为然。他在C国待的时间久了,虽然由于工作关系经常接触人心的暗面,但至少日常生活中是不太需要考虑人身安危问题的。
——于是他在到达东都第一天就碰上了持枪闯入酒店的暴徒。
好不容易理清这堆记忆的时候,林庭语已经被琴酒握住手臂拉了起来。
他抬头望向这个乌鸦军团的头号杀手。对方穿着黑色的过膝风衣,礼帽下是一头银白的长发,但面容还相当年轻,连怒气都无法很好地隐藏。
另一旁那个轻松从亲自制造的尸体旁路过的女人有着艳丽的容貌,姿态和表情都充满诱惑意味,说话时尾指上仍然勾着一柄染血的小巧短管枪——贝尔摩得,恶名昭彰的千面魔女。
这两个人是组织的核心成员,也是极少数的,在组织内和杜凌酒关系比较密切的人。
记忆是这样告诉他的。
但是。
记忆也告诉他,杜凌酒今年已经28岁了。
而林庭语应该只有22岁——这个过分真实而具体的梦,到底是谁的记忆?
“走神了呢,小Dolin。”甜蜜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在想什么,能分享一下吗?”
林庭语沉默了一下。
他记得——他刚刚想起来,贝尔摩得极其擅长易容和扮演。想要完美地演出另一个人,最重要的无疑是精准揣摩另一个人的个性和心态。这需要非常敏锐的观察力。
也就意味着,如果林庭语表现出什么异常,哪怕只有一点点和那个“小Dolin”不一样,贝尔摩得都有可能觉察到。
如果是杜凌酒,在这时候应该要有什么反应?
如果我就是杜凌酒——
如果我就是那个,鲜花着锦时遭逢巨变,生活刚有起色又面临好友的噩耗,走投无路坠入黑暗的,多年来甚至连行动都无法自由的人——
林庭语微垂下眼,从一角瞥了贝尔摩得一眼。
“我到这里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