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我,眼中又浮现出那种我曾经见过的,绝望与希望交杂的情绪。
“可以给我一绺你的头发吗?”
我不懂他要这个干什么,想想也许是留念吧,类似于维多利亚时期悼念珠宝那种东西,点点头去梳妆台前拿剪刀,顺手拿起那杯药一口喝光。
做好了会很苦的准备,但是居然是甜的,有点像布洛芬糖浆,齁甜。
我咂咂嘴,拿起剪刀,对着镜子比量着精挑细选,从耳边在大约肩膀的长度各剪了一小绺头发,这样婚礼这两处短发卷一卷做个造型就看不出来了。
“这些够吗?”把这两绺头发合在一起用个小皮筋儿束起来,回来拿给他。
奇怪的是,他眼里那种让人心碎的痛苦消散了,好像想开了什么,对我笑了笑:“算了,不用了。”站起来张开魔法球,身上就穿戴整齐又换回了我刚见到他那身打扮,昨天答应给他的零零碎碎书签毛衣菜谱决策币装进了袋子挂在那把毛茸茸的刀上,昨晚愉快的游戏打扮他那些款式出格儿、叫我们院长知道了还容易生气的珠宝也叫他揣回去了,算销赃,反正以后我会再给我们院长定制的。
“我都剪下来了你不要了?”我看看手里的头发,也没空和他算账,“你要走了吗?”
“嗯。”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对了,我才反应过来,你掷决策币那会儿也没事先说掷出哪面会怎样,那掷完之后不就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吗?”
傻瓜也会变聪明啊,以为他已经被猪油蒙了心了呢。
我懒得跟他辩论这个:“教你句莎士比亚的名言——‘玫瑰即使不叫玫瑰依然芬芳如故’,我是丽兹,我说的话就是神谕,不要质疑我。”
他笑了:“好,我记住了。”低头在我额头吻了吻,轻声说:“再见,我的玫瑰。”
然后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了会儿呆,把手里那绺头发放在梳妆台上,转身进了浴室。
罗正悠闲地躺在浴缸里,看见我进来,自觉收起腿给我腾地方:“走了吗?”
“走了。”我把水龙头打开让水多放些,跨进浴缸躺在他怀里,“以后我会注意身体健康争取长寿,看他那样惨兮兮的,我可不想你也糟践成那样儿。”
“真的吗?我实在是不敢轻信你啊太太,”他阴阳怪气,“他可说你哭了。”哼了一声:“Kleiner Blender。”(小骗子。)
“对付你这款的偏执情种,只要卖卖可怜就很容易心软妥协了。”我不以为意,拧了他一把,“为什么你明明年轻十岁但是这么不好糊弄啊?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
“明明是你更过分吧,不要恶人先告状。”
“我怎么过分了?你的醋包模式不用被触发,我不用花力气喂饱一个看起来就欲求不满的壮年男性,他虽然吃不到但到底也算爽到了而且心灵得到了很好的抚慰,简直是三赢。”
罗笑了:“你真的很冷酷,丽兹,我以为你多少会爱他一点儿。”
我觉得他多少有点儿无理取闹了:“对于一个莫名其妙出现、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我那样的招待还不算爱吗?再说他看起来都已经伤心透了,稍微哄哄就能让他高兴,为什么不哄哄呢?”
他反倒脸一沉:“你爱他?”
老天爷爷啊,爱也不行不爱也不行,到底要我说什么?
“我爱你,我最爱你了。”我敷衍一句,坐起来面对他戳了戳他的胸口把主动权抓回来,“倒是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是从什么别的地方来的?感觉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不屑一笑:“丽兹,我比你大六岁,脑子比你好又打心眼儿里爱你,和你有关的事知道多一点、计划得周密一点很奇怪吗?你该庆幸我和多弗朗明哥那种渣滓不一样对光源氏计划没兴趣。”
“……你在蔑视我的智商吗?”我开始环顾四周准备找个趁手的家伙什儿揍他。
“所以为了我们各自都好,我尽量远离你,大学那会儿跟尤斯塔斯当家的合租过得很随心所欲,甚至有点儿恍惚,也许能从那种几乎失控的苦恋里面逃走,虽然总体是愉快的幸福的,但是从我自己的角度有太多烦心事了。”
这个抱怨听着倒新鲜,我放下长刷子:“譬如?”
“我有时会想,如果你爱的不是我,而是火拳当家的那种开着海面上的船到处交朋友的笨蛋,人生会不会更明亮一点。”
“‘Hell’那种明亮吗?”我不是能完全理解他在委屈什么,但我确定他在委屈,趴在他身上亲了亲他的下巴,“如果没有你,再‘hell’也像是‘hell’。”(英语hell:地狱。德语hell:明亮的。此处是一个一语双关小玩笑。)
“……虽然我严重怀疑你是为了讲‘hell’这个梗才说这么好听的情话的,但我依然被你蛊惑了。”
我笑着又亲了亲他,问:“那后来呢?怎么又决定回来祸害我了?”
“你和我之间只能算玉石俱焚。”他哼了一声,“我烦了一个人胡思乱想,如果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可能会被妒火烧死,而且畏首畏尾一直在场外徘徊,低等海贼才那么干。”
“你是真想下海啊。”我摸着他的胡子感叹,“看不出来啊,顶着一张性冷淡的脸,满肚子都是罗曼蒂克。”
“啰嗦。人偶尔有多愁善感的时候也不奇怪吧?”
“嗯嗯嗯嗯,不奇怪,多亏你回来了呢,不然我就得在唐吉诃德哥俩儿里挑挑拣拣了。”我翻了个身还是躺在他怀里,这回基本上全身都能泡到水了,“还是小浴缸好啊,无论怎么躺都不会呲溜滑进水里呛到。”
“嗯。”
“但是大浴缸也不错,我还挺喜欢泡到打瞌睡的时候你拿胳膊搂着我不让我滑下去的。”
“……好普通就说出来了,感觉你没有害羞过呢,太太。”
“为什么要害羞,我们又不是非法偷情,也不是十来岁的小毛头。”
“没记错的话你去年才刚刚脱离‘1’开头的年纪吧?”
“找茬吗狗男人?”我给他一杵子,然后兴致勃勃计划,“要不在家里也再放个这么大的小浴缸好了,挤有挤的好处嘛!反正浴室那么大!”
“可以是可以,不过以后你跟我闹脾气在两个浴缸之间像地鼠一样跑来跑去,抓你有点麻烦。”
“我现在就想拿个锤子把你当个地鼠敲进地里。”我没好气地回答,抬脚把水龙头关上,“你怎么天天净——”闭上嘴竖起耳朵仔细听。
罗也听到了:“好像有人敲门。”
裹着浴袍下去开门,看到的是冻得跟油葫芦似的的德雷克和霍金斯。
“你们这儿闹鬼。”
德雷克一脸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