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九手的大巴车最终把我们这一车人拉到了沃尔库塔的老矿区纪念馆。
“……你是不是已经把娜美得罪死了?”下车的时候我站在景区门口眺望里面荒凉阴森的建筑物,回头问罗。
无冤无仇的,把个德国人带到他诸多同胞的埋骨地,这跟带犹太人看奥斯维辛有啥区别。
等等,这么一想,难不成得罪娜美的人是我?
“这儿不光有德国人吧,”罗也眺望着冰雪覆盖下的前集中营,“也有俄国人,虽然都是重刑犯之类的。”
“所以为什么这儿成了我们婚前派对的一个环节?”
娜美一边维持路飞等人的纪律,扭头回答我:“这儿不就是你们两个的口味吗?现在你们可以尽情讲你们那些阴暗的小笑话了。”用扩音器宣布:“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可以去周围的商店逛逛看看纪念品、吃点儿东西、上个厕所、休息一会儿,两小时后在酒馆集合进行下一项活动,两小时后哦!不要迟到!”
好经典的购物旅行团套路啊。
“脱衣舞男在哪儿?”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说过安排脱衣舞男了吗?这可是婚前派对的经典项目!”
“哦,那个啊,”娜美满不在乎,“有啊,一会儿就在酒馆里表演,准备好钞票吧。”
我好怀疑她会安排什么歪瓜裂枣,好人儿谁上这儿表演啊。
沃尔库塔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是大风烟儿雪的天气,一年四季都是淡淡淡淡季,周围的店本来就没几家,开着的更少,他们那些没经历过北极圈考验的温带热带国家公民很有默契地扎堆儿进了那家小酒馆儿,但我看德国人东张西望好像兴致很高没有现在就喝酒的意思,就和他一起逛酒馆儿对面的旧货商店。
里面跟个小跳蚤市场似的,东西很多很杂很拥挤,什么都有,生锈的佩剑、掉漆的手风琴、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破面儿烂袄啥的,要么就是纪念品商店都有的套娃巧克力彩绘杯子冰箱贴明信片。
“哇这个套娃的画风跟我以前看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啊,好精致,感觉是至少三十年前的耐心烦儿了。”我拿起一个落满了灰的套娃,一层一层打开看,“哦哦哦哦里面也是一样的,越来越敷衍,倒数第三层的时候就没眼白只剩个眼珠儿了……但是还坚持画这个卷翘的眼睫毛是为啥我也不是很懂。”拿着最后一个花生大小只有几个点儿算五官的小人儿刚要和罗分享,扭头没见他人,转了一圈儿在柜台那儿发现他了,正弯腰看上面摆的东西。
“相中啥了?”我凑过去看。
全是些不知道真假的首饰,金表、做工粗糙的宝石项链、军功章、戒指……但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可能是在我刚看过那些破烂的映衬下吧。
罗指着同样落满灰的植绒展示架:“你是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手镯?”
是一只银手镯,用了绞丝工艺,两根细银丝和一根粗银丝拧在一起,样式谈不上多精致但还挺好看的。
“啊?”我瞅了瞅那个镯子,“没有啊,咱们都合法同居快一年了我有点儿啥你还不知道吗?哪买过这玩意儿……你从哪儿看见的?”
“没有吗……”他喃喃自语。
感觉他好像挺稀罕这个镯子,我拿起镯子比量一下他的手:“你指定戴不上,这镯子我戴都得把手缩成鸡爪儿才能挤进去,你套个塑料袋都戴不上。”
“嗯。”他应了一声,但视线还是盯着镯子。
我看看他,转头举着镯子问老板:“这玩意儿多钱?”
“两千五。”里面打瞌睡的老板瞅了一眼罗,又补充,“卢布。”
看着这么洋气貌美就不像本地人哈,游客气质太明显了。
不过没宰客,就是普通银价,掂量掂量二三十克呢。
“买它干什么?”罗就像懂事儿小媳妇赶集似的,“你不是说戴不进去么?”
“你喜欢就买着呗,又不多俩钱儿,再说多少钱能买喜欢啊。”我付了钱,等老板翻个口袋给我,拿着那个镯子玩儿,“回去拿牙膏蹭蹭肯定锃光瓦亮的,银子这玩意儿便宜喽嗖的磕了碰了也不心疼。”想往手上套一下试试,被他挡住了。
“这个手镯……不吉利,别戴了。”
到底他跟霍金斯谁是神棍?还有这混蛋到底是不是喜欢这镯子,不喜欢干嘛还要眼巴巴盯着看整得我不给他买自己都唾弃自己,那两千五卢布也是钱啊!
等我们也进了酒馆儿,里面已经被草帽一伙儿搅得热热闹闹的了,罗西南迪给我们占了位置,老板娘听说我们是婚前旅行还赠送了两瓶伏特加(可能她也是第一次碰见婚前旅行大老远来这儿的),被罗这个控酒暴君转手给了索隆。因为人家打着为我的心脑血管好的旗号冠冕堂皇,而且我家确实有家族病史,所以我把抗议都咽回肚里,乖乖喝酒精度个位数的啤酒,等酒那会儿工夫还管酒保要了半个柠檬把镯子擦得银亮亮的塞给了罗。
“你要喜欢这个款式,今年春天挣了钱给你打个金的,银的配不上你这个好看的色号。”我还跟他许愿,“不费劲儿,来一个半个儿小孩儿矫正牙就行,最近我们这行儿又涨价了,你说说这技术日新月异价钱倒是越涨越高,还是牙医这行儿好干啊。”
他对这个镯子的态度感觉是在意又很忌讳,忍不住端详但好像连碰都不想碰,晃了晃头甩掉什么顾虑才拿起镯子揣起来:“真的吗,那我就期待一下了。”
我想再问问他,但这个时候舞曲已经响起来了,酒馆里刚才还在愁眉苦脸拉手风琴的老头不见了,破破烂烂的舞台上像孔雀一样闪亮登场的是——
——冯·克雷。
我就是在他的暑假班速成的挥鞭转。
就在我犹豫是打个招呼还是钻桌子底下当不认识逃避他问我芭蕾学得咋样时,路飞快乐地跳上台跟冯·克雷拥抱,像两个好久没见的朋友一样肆无忌惮地聊天,同时一起跳起怪异的舞蹈——冯·克雷是学院派的怪,路飞是自然的怪。
“他不会就是你找的脱衣舞男吧?”我问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