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山愣住了,上官御也愣住了。
只有西九岭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按在师父背上缓缓渡气的手掌都几乎要控制不住。
结果与上一世没有区别。
虽然这一次西九岭立刻提出了同样的请求,甚至与师尊和几位长老展开了谁更适合看守魔神、谁更适合接任掌门的辩论,但结果依旧没有改变。就连一贯支持玉玦接任掌门的几位长老也纷纷改变了立场,原因很简单,玉玦使用非常手段化神显示了其道心不坚的一面,这样的人是无法统领穹山的。
最后上官御一锤定音,众长老纷纷散去。但西九岭没有走,他跪在了掌门洞府之外,用自己的坚持做着最后的挣扎。
一天之后,没有使用灵力护体的他双膝已经渗出鲜红,嘴唇也发白干裂,可师父始终闭门不出。
又过了一天,空中落下大雨,冰冷的雨水将他浑身浇得湿透,已经散乱的头发糊在脸上,混着雨水模糊着视线。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头顶的雨水便消失了。
西九岭抬头看去,一把青色的大伞撑在了他的头顶。玉玦温和的面孔上依旧挂着春风般的笑意,这笑意却第一次没能驱散他心头的寒冷。
“回去吧,入阵前咱们兄弟还能再喝几次酒。”玉玦轻声说道。
“为什么?”西九岭终于有机会发出了心底的疑问。
“你我皆是玉城遗孤,自知魔神之恶,以身入阵、守护苍生,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问的不是这个。”西九岭眼中几乎现出哀求之色,“为什么你要抢先化神?我不是跟你说了此时化神会招致厄运吗?你为何不信我?”
“就是因为信你,我才必须抢先化神啊。”玉玦依旧笑脸温和,“如果化神之后真有厄运,那我不化神,你怎么办?”
我不化神,你怎么办?
西九岭愕然失色,原来他是这么想的。是啊,他该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切都不会改变,不管怎么做都不会改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青色的大伞斜立在地上滴答着残留的雨水。玉玦已经离去,师父的洞府却依然静默无声。
闪烁的繁星镶满天幕,从未有过的绚烂夺目,仿佛在嘲弄着他的悲哀。
上一世的他执掌穹山、手握西半大陆却只能看着自己亲如手足的挚友去死;这一世的他竭尽心力、深思熟虑,自以为成算在心却依旧什么都没能改变。最好的兄弟都救不了,化神又有何用?
在他念头发起的瞬间,夜幕骤然黑沉。西九岭只觉自己周身灵力混乱,仿佛争抢着想要逃离。这是跌境之兆,可他不在乎,如今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西九岭!”
“西九岭!”
仿佛有声音从星空中传下来,他仰起头就见到了满天繁星闪烁不停的奇异景象。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仿佛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无论怎么用力去想都想不起来,然后心中就开始莫名的烦躁。
“西九岭!你……醒……混蛋!答应过我的事,你忘了吗?!”
呵,他肯定是要跌境了才产生的幻觉,居然觉得星星在跟他说话,而且还是脏话。
等等!这星星也太亮了吧?!他怎么觉得天上的星星越来越近了,这是天要塌了吗?而且为什么自己好像感觉到了一丝化神的气息?那气息不是自己的,也不是师父、玉玦和壬师叔的,穹山上难道还有其他化神?!
警觉令他收拢了心神,灵气出逃似乎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聚精会神的凝望那片星空,夜空的黑色几乎要淹没在星光之中,无数的星斗仿佛渐渐汇聚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影。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死于非命……
一个女人的声音猛然跃入他的脑海。咔的一声!夜空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无数跳跃的记忆从那缝隙涌入了他的脑海。
我会想尽办法杀死魔神,就算来不及帮你救他,也一定会帮你为他报仇。
看见她摸你,我还是忍不住嫉妒,不行吗?
咱们就先交往一段时间看看吧?
我的幸福,不用人给。
我家老爷又没你家掌门那么大方,一张符都没给我画,我都没什么保命的手段。
地母又不会吃东西,何必拿过去浪费?
就算是魔功,那也是救人的魔功。
快,给小妹妹看看穹山第一美人的画像。
如果任何人都能乱用私刑,那这个世界就是七位化神说了算,还要什么穹山门规?要什么大景律?
识海中仿佛亮起了光。窄小简陋的窝棚内,一个女子透过顶棚的破洞仰望夜空。华美的五官与随性的笑容在她脸上柔和出一种反差的美,仿佛在黄金上镶嵌了白玉,又如同花丛间引入了清泉。
他听见自己问她:你在想什么?
她看着那片狭小的夜空,洒脱的语气不加修饰:我在想,星星好美。
黑色的天幕被星光撕得粉碎,晶石般的碎片在眼前飞散、一片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