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确定。
文照几乎要仰天长啸——难道逆袭计划2.0又要胎死腹中吗?
她实在不甘心,于是决定继续一搏。不能走洛阳纸贵的路子,她也可以通过路人口耳相传的途径传播自己的大作嘛!
于是文照拉住了自家的隔壁邻居赵大叔,清了清嗓子,昂头挺胸开始吟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
赵大叔掏了掏耳朵,一脸迷茫地问:“啥?你还要去河里摸鱼?你有这功夫不如帮你阿母编几双草鞋。”
文照:“……”
文照又找了几个族中长辈当面背诵大作,但大家都是或懵懂或嫌弃地看着她,然后问:“你在说啥?”
于是文照又知道了,在文盲率高达九成九的大宁,如她这般出身微寒之人,想要通过著作而扬名,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宁朝实行的是察举制,即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选取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中央,又叫举孝廉。
那么怎样的人才算得上是人才?有名声有人望的人是人才。
而传扬名声的渠道与方法,掌握在上层士人手中。
人家孔融之所以让个梨就能美名传天下,是因为人家姓孔,是孔子的二十世孙。
你一介草民,牛马一样的东西,终此一生或许都摸不到士人老爷的鞋底,人家干嘛要用自己的资源人脉帮你扬名?难道你也姓赵?
意识到这一点后,既不姓赵也不姓孔的文照陷入了巨大的绝望。
此刻,穿越到古代的新奇感早已褪去,接踵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饥饿与焦虑。
关于现代炸鸡烤鸭红烧肉等美食的记忆越是清晰,文照对于麦饭豆糜的粗糙苦涩就越是抵触。她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用尽了歹毒的词汇攻击辱骂这该死的封建社会,而母亲始终只是沉默着。
在心头热血被彻底磨灭前,文照决定挥出最后一斧。
如果这是一篇小说,她是文中女主的话,她要去寻找自己的男主角!
因为文父早逝,家中仅剩寡母孤女,文母为了防止被吃绝户,自文照出生起,便对外声称生的是儿子,文照也一直作男孩儿打扮。不过如今这光景,十岁之前的孩童都是黑瘦干瘪的小猴儿,乍一看几乎分不出男女,倒方便了文照走街窜巷。
她一路打听着找到了自己能找到的最高级的官员府衙——原平县县长的府邸,然后在附近耐心地等待着,等待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出身世家贵族的男主角突然大驾光临,然后与自己戏剧般地偶遇,他将会义无反顾地带走自己……哪怕是给他当白月光的替身也好,做他见不得人的外室也好。
在最基础的生理需求面前,尊重与自我实现不值一提。
文照在原平县县衙门口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吱嘎”一声,角门开了,两个衙役从里头拖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女人的躯体,随意往路边的水沟子里一丢,拍了拍手转身就要走。
一个似与他们熟识的过路人见怪不怪地“哟”了一声,问:“这又是怎么了?”
衙役漫不经心地说:“县长的侍妾,弹错了一个音,正撞上县长今日心情不佳,随手就给打死了。”
“哦,是这样啊。”
几人互相拜别,各自离去,全当那水沟里的女人不存在。
文照忐忑而惶恐地摸上前去,睁眼一看,那女人的身体以一种离奇的角度扭曲着,她的双眼圆睁,似乎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此时,天雷突降,大雨倾盆。
文照惨叫一声,转身就跑。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回家,见到文母正趴在屋顶,苦苦按着茅草不被狂风吹走。
文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泪水,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帮着母亲,文母扭头见是她,连忙摇头让她下去。文照紧紧贴着她,不肯离去。
文母似乎叹了口气。
文照在大雨中抬头,她从来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自己这位母亲,她身材干瘪,皮肤黢黑而干枯,面上满是沟壑,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妇人,看起来却已年过不惑。她一直抱怨食物难吃、环境艰苦,却未曾想过,自己吃的用的,已是眼前这个妇人竭尽全力给她的。
暴雨渐歇,文母将文照小心翼翼地从房顶抱下来,一边拿出家中唯一一小块布耐心给她擦拭着,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她不该跑来跟自己淋雨。待擦得差不多了,她转身从灶台中取出一碗粟米,喜滋滋地端给文照,“这是你文迁叔父今天特意送来的,你快吃点。”
文照接过,用手抓起一把送进嘴里,是未脱壳的粟米,虽比麦饭好一些,但口感艰涩,仍旧难以下咽。
她记得以前小时候不懂事,煮米饭水放多了不吃,放少了嫌硬也不吃,如今想来,真是矫情得可笑。
文照深吸一口气,两口将粟米全部吃光,然后用力抱紧阿母,将脸埋进她的怀里哭着说:“阿母,我错了,我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