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现变动的是文字，常铭曾经造了许多与鬼有关的、彰显雌威的字词，这夜她按照习惯，去视察自己这些年来积攒的资料，正巧撞见部分“鬼”字消失的一幕。

整齐堆放的石头和羊皮之上，带鬼的字词一个接着一个化为空白，常铭来不及细想，她就近摇了一位大姐，把她和这些资料全部送进紫元界。

幸好这些年来，鬼大姐们已掌握自如出入紫元界的技巧，赶在资料全部乱套前送走了常铭。

一踏入紫元界，消失到一半的文字不再变化，常铭试着补全了一些字词，深感工作量巨大，又把某位不肯泄露地机的巫鬼族摇了过来。

“出事了？”常铭问道。

“嗯，小事情。”妘坤回答。

“我不信。”常铭面露怀疑，经过几十年的诈骗培训，她的直觉已经越来越灵光。

妘坤啧了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

“后面还有哪儿到哪儿？”常铭紧张地问道。

妘坤想了想，如实回答：“万灵始生，天地归元，方得圆满。”

“这句话说过几十遍了。”常铭一顿，提醒道，“跟文字有什么关系？”

巫鬼族会消散，对大家而言并不是个秘密，常铭自己也到了高龄，对生死看得很淡，但她不能接受连文字也会跟着消散。

待史料不复存在，历史就成了任人阉割的小太监，过上几百几千年，谁还会记得巫鬼族所做的一切？

她的眉毛渐渐拧成一个麻花：“是不是因为你们帮人族治病，有违天道？对，一定是这样，逆天而行是有代价的……”

妘坤难得出现了慊弃的表情：“sis，请问你又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戏？”

“难道不是吗？”常铭连大脸都拧了起来。

妘坤化出一只鬼手，抚平常铭的大脸：“我们顺地而行，减轻人族的负担，天姥娘乐见其成，怎会有代价？

“消散并不意味着陨灭，此番功德圆满，九道巫鬼对人族的祝福会在世间长存，我们也将以另一种姿态获得永生。”

“……”常铭抬头看着妘坤发表演讲。

在常铭的视角里，是有人赐予巫鬼族力量，借巫力拯救人族，再用“永生”哄骗巫鬼族心甘情愿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渐渐被世人忘记。

她觉得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于是问道：“谁给你们画的大饼？妘娲吗？”

妘坤激昂的演讲情绪被击散，反驳道：“……这不叫大饼，这叫理想！理想！”

“哦，真是妘娲。”常铭面无表情。

妘坤一张口含住常铭的头：“不是她！是我们的鬼前辈！”

“……”蛇嘴的缝隙很透气，常铭讲话没有难度，“什么时候有鬼前辈了？”

“曾经有，人间界和紫元界都有。”妘坤含着白发脑袋，讲话含糊，“她们项目失败，只留下些许讯息，交给我们改进。”

在如今的九道巫鬼之前，还有未能成功现世的半鬼，她们勾勒了天泉与地火的雏形，无奈力量不足，浩大的项目草草收尾，璀璨的烟花眨眼间变成哑炮。

巫鬼族现世之后，逐渐感应到前辈们曾经走过的路，妘坤有预感，这次绝不会失败。

“所以，不只是为了人族。”妘坤吐出裹满口水的毛脑袋，“残魂还在世间游荡，我们要带她们回家。”

眼见常铭不置可否，妘坤再劝道：“紫元界的资料不会消失，你细细记录下来，后人到访此地，即可知晓其中缘由。”

常铭面露怀疑：“这是不是给我画的大饼？”

妘坤尾巴一甩：“这不叫大饼，这叫希望！希望！”

常铭捂住耳朵，避开噪音攻击。

“等修补完毕，我才知道有没有希望。”

她积攒下来的资料太多，即使有妘坤帮忙，修补工作也耗费了三天三夜，结束后，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轻装离开紫元界，这才发现人间界已然大变样。

集市上，以十位巫鬼族为原型的点心换了模样，剧团的主角变得人身蛇尾，半身骨头，还挂着五脏。

常铭怔愣了许久，才扭头看向一旁杀猪的大娘。

“老妹，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