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姿高挑的女子站在树下,朝这边张望。方与任晨闲对上视线,她的面上神情便不复先前的冷淡,微笑着对任晨闲招手。
任晨闲立马像小狗一样,欢快地拉着锦百跑过去。
高小姐的个子很高,隐隐比任晨闲还要高一点,都快要赶上锦百了。
扬城地处西南,城中大多男子和女子身形都比较娇小,锦百还头回在扬城见到个子如此高的姑娘。
大抵他的意外全写在了脸上,高小姐道:“我的老家在羌州,小时候遇上了战乱,父母便带着我一路向南,逃到了扬城。”
她说着,叹了口气:“可怜我的父母,在快要到扬城的时候,被那天杀的妖兽给吃了,我侥幸逃脱,却再也没有了家人。”
锦百看着她,扯出一个笑来:“高小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他不再言语,沉默地跟在任晨闲和高小姐后面,越看越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这高小姐年轻貌美,看上去也就和任晨闲一般大,举手投足间却隐隐散发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相符、不似普通孩子的成熟。
总给锦百一种活了千年的老妖精的感觉。
“这个漂不漂亮?”高小姐拿起一只钗子,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含羞带怯地问任晨闲。
简直就像黄皮子讨封。锦百在暗处撇嘴。
锦百原打算上山找到任晨闲后,同他说一声,便自己去夔龙庙里探查。如今见了这浑身透露着诡异气息的高小姐,他倒是放心不下任晨闲了,生怕一个不注意,任晨闲便被高小姐给害了。
其实也不大可能。
刨去锦百对高小姐的偏见,平心而论,高小姐对任晨闲还是很不错的,自年幼与任晨闲相识,便一直陪在他身旁,为他辅导课业、倾听他的烦恼。她若是想杀,在那些相处的日子里,早有一百种方法杀了。
纵是虚情假意,这里有不少仙师坐镇,她再傻也不会在这里动手。
但锦百就是放心不下,总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事。
扬城人普遍信奉夔龙,庙会办得很是隆重,快到子时,游街的人才纷纷回家,一时街上变得有些冷清。
没了客人,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摊贩便走了大半,只剩下还想再多赚些钱的摊贩,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
高小姐看任晨闲困得呵欠连天,却还要坚持陪自己闲逛,微微一笑,却不打算过多停留,瞥了眼被摊贩拖住脚步的锦百,拉着少年往山下去。
她走得快,背影很快消失在青石路尽头。
锦百肉疼地掏出些碎银,塞给一直缠着他,说要给他挑盏花灯的老者,连忙追下山。
刚走出几个台阶,锦百便听到背后便传来一阵摊位打翻、竹制灯骨被折断的嘈杂声音,而后还有几声尖叫。
他转身,看到一只妖兽在月色下,威风凛凛地注视着他,而先前与锦百纠缠的卖花灯的老者,被妖兽叼在口中,没有了生气。
它脚下有个被踩死了的姑娘,发间的绢花仍旧美丽,栩栩如生。她的亲友吓得无法动弹,很快也被妖兽吞进口中。
浓稠的血液混杂着妖兽的唾液,从台阶上淌下来,淌过四层台阶,刚刚好停在锦百面前。锦百低头,看见掉在地上的那只手中还捏着他先前给的碎银。
妖兽咽下口中的人,喉间嘶嘶作响,它口吐人言,是与那名老者所说的,没有任何出入的话语:“这位爷,您慢走,下次再来找我,给您低价!”
比起单纯的进食,它更喜欢戏耍可怜的、轻而易举便会被恐惧吓垮的凡人。
锦百蓦地记起目睹父母被夔龙吞吃后,他提剑冲上去想要手刃仇人,却被夔龙用尾巴卷起来,抛入空中甩到河里,不断戏耍时的场景。
他面无表情,从乾坤袋中召出大弓,挽弓搭箭,正中妖兽额心。不待其喘息,第二箭、第三箭接踵而至,分别钉入那双幽绿眼眸中。
它被彻底激怒,狂吼着在林间摆尾,一拳又一拳打在铺满青石板的地上,山摇地动、林鸟纷飞。
继续。
锦百背着弓在将要倒塌的林间穿行,身法灵动如游蛇。避开妖兽的攻击,游曳林间,见它暴怒至极,却无法找到自己的踪迹,锦百轻笑挽弓,三箭齐发,划破长空。
箭矢密如骤雨,却无一失准。直到箭筒空空,那妖兽脑袋上已经扎满了箭。
脑袋是妖兽全身上下最为敏感的地方,一旦被伤,便会有极强的疼痛感。待那妖兽痛得动不了之时,锦百捏紧匕首,从藏身的树上一跃而下,骑到它背上,狠狠将匕首刺进妖兽后脑勺,妖兽嘶叫起来,震颤山林。
此举虽说无法彻底了结妖兽性命,却也能让它元气大伤,一时无法反击。
山下的道士很快赶了上来,合力杀死妖兽,将剖出的妖丹递给锦百。
此物于锦百无用,他摇头拒绝,抽出匕首时手止不住地发抖,不知是因为不停地拉弓射箭,还是因为沾上了妖兽的血。
捡起丢在旁边的弓,锦百又将深陷妖兽脑袋的箭仔细拔出,收回箭筒中。
沿路下去,有不少妖兽和道士的尸体,看样子是经历了一番恶战。
锦百站在一片狼藉的林间,看了许久,背着月光,踏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