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拆危房大门上,金属啄木鸟门铃在摇头摆脑,叮叮当当。
存款过亿闭了闭眼,深吸一大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扬起笑脸,拉开屋门:“我回来啦。”刻意拉高的音调让她听起来心情很愉悦,“哇,好香哦,你在泡茶吗,给我也来一杯。”
“这么准时?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刚好是你说的一个小时。”男仆万看了眼时间,将手上刚倒出来的一杯热红茶递了过去。
“对啊,我就是这么准,人称‘行走的计时器’。”存款过亿去卫生间洗了手,回来抽出椅子坐下,捧起茶杯,吹了吹,小口啜饮,“你在茶里放水果了吗,闻起来有股橙子的味道,喝起来也甜甜的。”
“嗯,放了橙子、苹果和蜂蜜。”男仆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将茶壶放回保温座。
“你的事搞定啦?爱笑的女孩在电话那头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也不哈哈笑了。你真的不用回去公司看看吗?”存款过亿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热茶,边说,“其实你不用每天都去接我下班,也不用成天绕着我转,你有事要忙就先忙你的,我一个人绝对没问题,在唐念念来之前的那么多年我也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公司里没什么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那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个副业,做你的男仆,照顾你才是我的首要任务。”
存款过亿头垂得更低:“哦,随你。”
男仆万偏头看向存款过亿拎回来的四方盒:“那是什么?”
盒子瘪了四个角,周身全是划痕,本体是透明的,但盒子内部涂满了廉价植物奶油和干巴蛋糕体的混合物。
他眉尾挑起,话音带笑,“你说你有事要出门一趟,可既不让我送你,也不告诉我要去哪儿,结果是为了翻人家蛋糕店的垃圾桶?如此有趣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这是我正经买的正经蛋糕好吧。”存款过亿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只是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它就变成了这样。”
“摔了?你有受伤吗?”男仆万敛起笑意,将存款过亿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我没事,就蛋糕比较倒霉。”存款过亿不自然地挪了挪桌肚下的腿,只有她自己知道,裤腿里两个膝盖都是青紫色的。
“怎么突然想要出去买蛋糕的呢?做蛋糕的材料家里都有,你直接跟我说就是。想要这样的别致造型,我也能做出来。”
“都说了临时起意嘛,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摔它的,我只是一时看风景看迷了眼。”存款过亿两手紧握杯子,裂开嘴角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台风要来了,那云啊,一大片一大片,黑压压的,有点像海里的鱼群,散在外边的几朵,就是脱离了大部队的小鱼,好像天旋地转之间,海底变成了天空,看着特别有感觉。”
“是吗。”男仆万指尖轻点杯沿,茶汤在杯中漾起层层涟漪,他语气轻柔,眸光却沉了又沉,“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什么事,不就我光顾着看风景,把蛋糕摔了嘛,又没别的。对了,家里窗户都关好了吗,今晚肯定有场大雨要下。”存款过亿起身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这茶真好喝,你要不喝全给我喝光咯。”
男仆万定定望着她,将话说得十分直白:“我并不单纯指蛋糕,今天你上班的时候肯定有事发生,你下班出来时,表情和情绪都跟以往不太一样,虽然在笑,但我知道那都是你假装的,你在假装无事发生,在强颜欢笑。”
“你的意思是说,我笑得很难看?”存款过亿避开男仆万直视她的双眼,盯着手里的茶杯,有些失神,唇角无力地挂了下来,自嘲似得轻哼道,“笑不好吗?难道非要我整天生气、吐槽、骂人,做个没素质的炸药桶比较好?”
男仆万:“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在故意曲解我。”
“哗”客厅的窗户猛然被风吹开,坠着珍珠的蕾丝窗帘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外面的天已然黑透,狂风在呼啸,黑雨淅淅沥沥,又顺着大开的窗户飘了进来,空气里全是泥土和灰尘的难闻腥气。
“没有,你想多了。”存款过亿一口闷完杯子里的茶,瞥了眼根本不能称作蛋糕的烂蛋糕,转身走向卧室,“帮我把这个蛋糕扔了吧,看着真倒胃口,晚饭我也不想吃,不要喊我,也不要来烦我,我想早点休息。”
“过亿。”男仆万跟着起身,可他探出的手未能抓住她。
“我突然释怀地笑,笑声盘旋半山腰。”存款过亿含糊哼了句不成调的歌,头也不回,快步钻进卧室,并反手合上门,拧上了门锁。
“过亿,”男仆万行至门前,二人仅隔一道薄薄的房门,他轻声道,“我帮你重新做个蛋糕,一会儿出来一起吃好吗?”
“不要,我不想吃。”存款过亿没甚好气地回道。
她离开门边,但没有打开卧室里的灯,而是摸着黑将自己挤在床头柜和衣柜的缝隙之中,又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只无需联网的老式游戏机,掀开后盖,投入电池。
“那你想吃什么?要吃念念唐小姐给你留下的鸡蛋羹吗?”男仆万又道,“或者等雨小了,我们出去吃?”
黑漆漆的屋里,只有游戏机屏幕和墙边挂着的一溜小夜灯在散发着莹莹暗光。
小夜灯是男仆万挂上去的,他说那是一串啤酒泡泡,灵感来源是某天存款过亿买的一罐打折啤酒,当时她说想尝尝原价199,折后1.9的啤酒到底是什么味道,但她只喝了一口就嫌弃地皱起了整张脸,怒骂这难喝的酒既骗了有钱人的钱,也骗了穷人的钱。
最后这罐啤酒被男仆万做成了啤酒鸭,香得她连吃了三大碗饭。
存款过亿收回视线,心头烦闷得很,紧抿着唇不想说话,也没有回复男仆万,开始她的“俄罗斯方块”,屏幕微弱的亮光印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台风如约而至,噼里啪啦,像是带了个拆迁队,嚣张得过分,整个屋子被风声、雨声和撞击声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