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虽然已经逝去,但这里似乎还残存着他们的气息,牢牢地笼罩着这块属于他们的领地。在这些严肃的先生们中间,易然和她显得格格不入,她们看上去有些过于年轻和赢弱。周喆不适应这种环境,她感觉到心里很压抑,有着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就像待在一个无形的牢笼。
夜幕低垂,天色昏暗。
晚餐的钟声响起,周喆和易然走向餐厅,她从没体验过如此规矩的日子,即使是在她上学时,妈妈给她设置门禁,但是也比较灵活。像早中晚餐都有固定的时间,用钟声提醒,莫非熄灯时间也有钟声,这和高中住宿生活有何不同,在家里不该是放松心情的吗?还得时刻牢记作息,绷着一根弦。周喆心里暗暗吐槽道。
好多人!除了易然和易妈妈,她一个都不认识,非常好,脸盲+社恐要犯了。
周喆注意到易夫人换了一身装扮,浅色的长裙被换成一身肃穆保守的暗色长裙,脖子上戴着一条缀着一件古老首饰的黑色天鹅绒项圈。她面带微笑,身姿挺拔地落座在桌边,旁边是她的丈夫,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周喆感觉她的笑看似完美,实则浮于表面,周喆也不喜欢她的天鹅绒项圈。
易然小声地提示着周喆这些人的身份,在下楼前她已经简单说了说家里在的人。外祖母没有给周喆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她的长相与气质很符合传统的祖母形象。易然的舅舅一家坐在对面,车站的两个小女孩正是他们家的女儿。
“好久不见,亲爱的安吉。”有人朝她打了个招呼。
“您好。”周喆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看着前方和她打招呼的男女。
落座后,周喆注意到易然的左手边是那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她低声叫了声“哥哥”。这是易然的大哥,易翎,周喆心里猜测道,他的年纪不算大,比易然大六岁,但是少年老成,不太像是之前易然提到的跳脱的二哥。
用晚餐,易夫人对着易然说:“你可以带安吉去花园转转。”
“好的。”易然点头应道。
周喆在心里舒了口气,刚刚那顿饭真是吃得她食不下咽,餐桌上的大家都遵循着食不言的准则,就老太太和两个中年男人说了些话,但是一点都不亲近,仿佛在做什么宣言。
“外面凉,记得带上外套。”易夫人嘱托道。
“知道了,妈妈。”
易然在门厅里取下两件轻巧的斗篷抱在怀里,周喆跟随着她的步伐,两人穿过前厅,推开一扇门,沿着一条小径往前走,花园里绿树成荫,鲜花绽放,空气中洋溢着一缕缕浅淡的花香。
“来这儿坐。”易然指了指树下的一张长椅说道,她将斗篷递过来,“冷吗?需要批件外套吗?”
“我还好。”周喆摇了摇头,还是从她手里接过了斗篷,抱在怀里。
“要吗?”易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
“不用,”周喆摆了摆手,“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悄悄地,”易然点燃了一支烟,火星子在空中闪了一刹那,“妈妈不允许我抽烟……”
烟雾渐渐缭绕在她的眼前。周喆从小到大从来没接触过烟草,一是妈妈管的严,二是她极不喜欢烟的味道,她家里从来没出现过烟味,家里人从不在家抽烟。不过,易然的烟神奇地竟然没有激发出来她对烟味的抵触与抗拒,反而闻到了一丝甜甜的水果味儿。
“你最近怎么了?”
“有时候,我感觉爸爸妈妈也没那么爱我。”易然一直沉默着,突然来了一句,“他们爱我,但似乎也是有条件的。”
周喆沉默了,易然这话说的虽然直白,但是也没法反驳,她也承认,世界上大部分的爱其实并没有那么无私,不论是父母与子女之间还是妻子与丈夫之间。况且,她不知道易然到底发生了,也没法说出一些话来开解宽慰她。
易然吸了一口烟,烟雾缓缓缭绕在她的眼前,慢慢散开,周喆一时之间有点看不清她的面容。
“我不清楚,他们对我到底期许着什么?”
“不要害怕。”周喆似乎明白了一些易然的低落情绪,“你就是你。”
周喆指了指背后的大树:“你看这棵树。”易然顺着她的视线仰头望着它。
“有些人就像花园里的一棵树,定期有人来修剪不一样的枝桠,维持着整体性的美观,可是这些枝桠就是它自身的形状,它想长成什么样是它的自由,也是它的本能。为什么要去为了迎合所谓的整齐而改变扭曲自己。”
“可是,它长在花园里。”
“花园保护里面的树,呵护它成长,让它生存在一个温暖的环境里,避免暴风雨的吹打,”周喆接着说,“但是,世界上不只有花园里的树,有时候,花园甚至并不存在。”
“回去吧,我有点冷。”易然突然站起来,手指的香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燃尽,她将它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两人默默地沿着原路返回。
“你有没有听到鸟叫声。”周喆问道。
“应该是新养的鸟。”易然接着说,“它们也该睡了,不要来扰人清梦。”
夜晚的露气透着点凉意,周喆感觉双手的温度流逝得很快,两只手冰冰凉的,她互相交替着摩擦了两下手背,想回到温暖的地方热乎热乎。
“回来了。”周喆和易然路过客厅,发现易夫人还没休息,两人朝她点头示意。